1944年6月6日,诺曼底滩头,一位美军通讯兵跪在海水中,一只手按着耳麦,另外一只手拿出B口粮里的“斯帕姆”午餐肉罐头,子弹嗖嗖地飞过,他用刺刀在罐头顶部开了个三角口,好似开啤酒一般随性,潮水袭来,罐头里灌进海水,他抬起头把肉和咸水一块儿倒进嘴里,还嘀咕着:“多谢明尼苏达”
同一时刻,英国工兵于剑滩的掩体中吃着“康沃尔馅饼”,此乃用厚面皮将牛肉、土豆包成半月形之食物,咬上一口,油汁顺着手指缝流至沙子里,无人言语,嘴里塞满东西,手上还在挖坑。
罐头与馅饼,初看并无关联,不过在某个清晨却一同现身于欧洲,它们的背后是同一条工业传送带,这条传送带将纽约的屠宰场、利物浦的面粉厂、芝加哥的罐头封装机,统统收纳进一只铝盒之中。
故事:罐头里的流水线国家大不列颠人对罐头兴致欠缺,可是战争令其明白把厨房安放在仓库之内,1939年《食品防务条例》规定:所有鲜肉优先供给军队,百姓每周的配给量是12盎司(340克),大概够一顿牛排,于是咸牛肉罐头——也就是人们常说的“BullyBeef”——变成平民和士兵一同食用的军粮。
打开罐头之后,粉色的肉上有盐霜,恰似一块被时光浸泡过的记忆,
美国人做事一向很彻底,1937年,荷美尔公司推出“斯帕姆”,它原本是大萧条时的“平民蛋白”,可没想到,五年后就成了军需领域的紧俏货,1941年到1945年,美军总共订购了1.5亿磅这些罐头连起来能绕地球四圈,前线士兵把它切成薄片,煎了当培根吃,压成肉饼做汉堡原料,还有人用空罐头盒做蜡烛、当炊具或者拼成飞机模型,可以说罐头盒的用处比里面的肉还耐用。
最夸张的是后勤方面的计算,一罐斯帕姆重12盎司,可提供1054大卡;一个美军步兵一天需3400大卡,三罐就能支撑一天,工业设计师直接将“卡路里”当作子弹来使用,一条生产线好似一条弹药带。
1942年,陆军部发布了《野战烹饪手册》,英军将“效率”融入菜单之中,该手册规定,每份罐头需在开火后的15分钟内变为热食。
于是便有了“罐装香肠”,它是提前煮熟、切好且配有伍斯特酱的,士兵只需把铁盒放入热水中泡一泡,就能吃到“热乎的冷肉”。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北大西洋护航舰队里的“即食福利”很受水手们喜爱,水手们将香肠夹在硬面包中,称其为“潜艇三明治”,不过其中根本不存在潜艇。
思考:当胃口被标准化罐头最为厉害之处不在于能够保存,而在于能“消除人的因素”,它无需厨师,无需看季节,也无需讲价,只要拉环一响,从阿拉斯加到所罗门群岛,味道皆是一样。
这种“味道一致性”的背后是国家机器对个体口味的收编,你所吃的每一口咸牛肉,都是由芝加哥屠宰场、铁路冷链、海运货轮、军需仓库共同造就的,舌头被工业所掌控,胃成为了后勤的一部分。
更为精妙的是心理,士兵发觉连家乡的气息都能标准化,便会下意识地觉得战争也能这般,于是诺曼底的滩头、瓜岛的雨林、北非的沙漠,所有战场都拥有着相同的味觉坐标,诸如铝盒、盐霜、带些金属腥的油脂味儿,先是肠胃受影响,心才接着顺从。
不过罐头也悄悄留下一个漏洞,美军第2步兵师有个常规操作:把斯帕姆切成薄片,用刺刀串到坦克排气管上烤,烤到边缘焦糊,接下来撒上半包配给烟里的烟丝——“烟熏斯帕姆”便成了老兵的仪式感。工业产品经手工摆弄后,士兵靠恶作剧夺回那么一点自主权利。
英国士兵把咸牛肉捣碎,混入缴获的德国白兰地,做成能让人醉倒的肉丸,叫“BullyBomb”,罐头里便多了些生活的味道,仿佛铁盒中开放的野花,虽脆弱却透着倔强。
结尾,今日打开外卖软件,滑动屏幕,三公里内的所有餐厅均可在30分钟内送达,算法为我们进行了新一轮“后勤补给”。
只是不要忘记,当年那些在战壕里蹲着的年轻人,也曾用一个铝盒,将整个大陆的工业、海运、国家意志化作一顿午餐。
“当吃饭都由流水线掌控之时,人类才知晓——怎样将战争当作饭来对待,而后让它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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