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碰到一个去年刚退休的老教师，说起一件事，很有意思。他八二年高考考上了师专，毕业后分配到乡初中教书。他的一个同学当年没考上，不过正赶上乡初中公开招考两个民办教师，他很幸运地考上了，就这样两个人成了同事。这个同学九六年转为了正式教师，后来通过自考也获得了大专文凭。两人都是去年退休的，都是副高六级，结果因为这个同学教龄比他多了三年，现在退休金每月要比他多几百元。他很感慨，如果说这个同学刚开始和他相比，是输在了起跑线了。可由于运气好，赶上了好机会，后来可以说和他并驾齐驱了。没想到到退休后，还是老同学赢了，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那天我碰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小区门口的长椅上，手里端着个搪瓷茶杯，杯沿有点磕碰，里面泡的是老家带来的炒青绿茶，茶叶沉在杯底，水色透着淡淡的黄绿。他看见我过来，就往旁边挪了挪，腾出点位置让我坐，然后接着往下说。 他说刚跟老同学一起当同事那几年，两人住一个教职工宿舍，就隔一张木板床。那时候他是正式分配的老师，每月工资有三十七块五，老同学是民办教师，每月才十五块，还要扣两块钱的公积金。老同学家里在乡下，每到农忙时节，放学铃一响就往家跑，得赶回去割麦子、插稻秧，有时候晚上还要帮家里喂猪、挑水，第二天早上又赶在早读课前到学校。就算这么忙，老同学也没落下教学，晚上在煤油灯底下改作业、备教案，作业本上红笔写的评语比他还详细。有一次教初二年级的数学，班里有个学生总跟不上，老同学就每天放学后留半小时，在办公室里单独教，还自己掏钱买了练习本给学生，那时候他还劝老同学，说民办教师工资低，犯不着这么费心，老同学就笑，说不管是民办还是正式，教不好学生心里不踏实。 后来到了九零年，学校开始鼓励民办教师考文凭，老同学就报了自考大专，选的还是数学专业。那时候没有辅导课，教材都是托人从县城书店买的，晚上宿舍里就见他抱着厚厚的《高等代数》啃，遇到不懂的就问他，有时候两人能讨论到半夜。有一次快考试了，老同学感冒发烧，还硬撑着坐在桌前做题，他看不过去，帮着煮了碗姜汤，让老同学歇会儿，老同学却说考完试再歇也不迟。就这么熬了三年，老同学终于拿到了大专文凭，拿到证书那天，还特意买了两包硬壳红塔山，在宿舍里跟他分着抽，说这下总算跟他 “平起平坐” 了。 九六年乡初中有三个民办教师转正式的名额，老同学凭着教龄、文凭和平时的教学成绩，顺利评上了。公示结果出来那天，学校里的老师都围着老同学道喜，他也跟着高兴，还凑钱跟其他老师一起请老同学吃了顿饭。那时候在乡上的小饭馆里，点了炒鸡蛋、红烧肉，还叫了一瓶高粱酒，老同学喝得脸通红，说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成正式教师，以前总觉得跟他差一截，现在终于赶上了。 从那以后，两人的发展轨迹差不多，一起评初级职称，一起评中级，后来又一起评副高。评副高那年，两人都快五十了，材料准备了一大堆，教案、获奖证书、发表的论文，堆在办公桌上像小山一样。评审结果下来，两人都评上了副高六级，那天他们在办公室里互相递了根烟，说这几十年没白干，总算对自己的教学生涯有个交代。那时候他还跟老同学开玩笑，说以后退休了，退休金肯定差不多，到时候一起去公园下棋，老同学也笑着应了。 去年两人一起退休，去社保局核算退休金的时候，才知道教龄差三年影响不小。他的教龄从八五年师专毕业开始算，老同学的教龄从八二年当民办教师就开始算，整整多了三年，每月退休金就多了三百多块。第一次拿到退休金的时候，老同学还特意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要不请他吃顿饭，补偿补偿他，他笑着说不用，这点钱不算啥，就是觉得有点巧，当年老同学输在起跑线，最后退休了还能多拿点，真是没想到。 现在两人退休后都住在同一个小区，每天早上一起去公园散步，晚上有时候一起在小区门口的石桌上下棋。老同学知道他退休金少点，有时候买菜会多买一把青菜，或者多买几个西红柿，塞给他，说自己家孩子寄来的，吃不完。他也不推辞，有时候自己钓了鱼，也会分点给老同学。 他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手里的茶杯已经凉了，他喝了一口，又接着说，其实现在想通了，那几百块钱退休金真不算啥。这辈子两人都是教初中，看着一届届学生毕业，有的考上重点高中，有的后来读了大学，逢年过节还有学生来看他们，比起这些，退休金差几百块根本不算事。再说老同学当年当民办教师的时候，吃的苦比他多，教龄多三年也是应得的，现在老同学日子过得舒心，他也替老同学高兴。最后他还说，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不一定一开始顺的人就一直顺，只要肯努力，能抓住机会，就算起点低，最后也能有好结果，他这个老同学就是最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