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8年深秋的牢狱里,霉味与稻草气息在昏暗油灯下弥漫。大刀王五买通狱吏匆匆赶来,粗粝的手掌里攥着包裹,里面是伤药与干净衣物。这个在江湖刀光剑影中从未退缩的硬汉,此刻声音沙哑:“跟我走,我保你平安;若不走,明日我来送行。”
谭嗣同靠在冰冷墙壁上,囚服沾着泥污,眼神却亮如星火。他轻拍王五胳膊,动作轻得像掸落落叶:“王五兄可知,牢门外多少人仍在酣睡?以为签条约、换大臣,国家就能喘息。”他望向铁窗割裂的夜空,字字铿锵,“我不走,就要让他们看清,做梦总要醒。这血,必须溅在眼皮底下,才能叫糊涂人睁眼。”
王五手中包裹“咚”地落地,伤药滚出。他蹲身捡拾时指节发白,红着眼眶低吼:“这不是唱戏!脑袋掉了接不回来!你还有老母亲、未成年的孩子……”“正因如此,更不能走。”谭嗣同打断他,声音带笑意却比哭更揪心,“我若逃了,变法者都成贪生怕死之辈,先前心血皆成笑话。母亲有乡亲照拂,孩子长大总会懂,他爹不是孬种。”
后半夜,王五再未劝言,只是将陪了十年的大刀擦得锃亮,刀身映着他通红的眼眶,也映着靠墙打盹的谭嗣同——那人竟睡得安稳,仿佛明日赴的不是刑场,而是翰林院。
天蒙蒙亮时,狱吏叩门。谭嗣同睁眼拱手:“劳烦兄长送最后一程。”王五重重拍他后背,转身时脚步铿锵如鼓点。
菜市口刑场早已围得水泄不通,有人扔烂菜叶骂“乱党”,有人低头抹泪。谭嗣同立于断头台,阳光洒在他脸上,忽然振臂高呼:“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声音穿透人群,惊得卖豆腐脑老汉的勺子“当啷”落地。
王五站在人群最前,紧握刀柄的手青筋暴起。铡刀落下的瞬间,他听见身后的啜泣与议论,更瞥见穿长衫的年轻人攥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
后来,刑场周围的人悄悄传抄着谭嗣同的遗言;再后来,武昌城头枪响划破夜空,当年传抄纸条的人纷纷拿起枪。有人笑他傻,放着活路不走;可正是这股傻劲,让装睡的国人再也无法安睡,让沉睡的民族在血与火中渐渐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