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仇（九十八） 林林说“金首饰”仨字咬着后槽牙，表情阴郁。翠翠的心往下沉，像一

月子仇（九十八） 林林说“金首饰”仨字咬着后槽牙，表情阴郁。翠翠的心往下沉，像一团吸了水的海绵，仿佛下一秒就万劫不复了。 她看向娘家妈，那风韵犹存的脸上波澜不惊，嘴角向下弯了弯，很快又恢复如常。她跟儿子一个鼻孔出气。 凤凤低着头，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高高隆起的肚子，让她看起来十分可怜和无助。她夹在中间，不，应该说她肚里未出生的孩子也夹在了中间。翠翠吸吸鼻子，说：金首饰，就别要了。 她声儿不高，在屋里人听来却是一道闷雷。娘家妈眼神犀利，声调很高：你说的轻巧！你给我们家赔！ 翠翠想说，我给赔，钱能解决的事不是事。虽然她的账户上没这么多钱，就算有，也要跟年年商量。但是，如果只是因为钱，新婚夫妻没了甜蜜，她愿意慷慨解囊，哪怕背着年年。 然而，慑于从小到大母亲的威严，她也低下了头。 屋里很静，墙上的挂钟嘎哒嘎哒走着，院子里母鸡下完蛋兴奋地叫着，小狗追得小牛满院跑，撞到了倒扣在杖子上的水桶，一阵哐啷响。日子多么平淡，又多么美好！为什么美好之下危机四伏，一个人看似不经意的念头，也许毁掉几个人的宁静。屋里的人，谁都不说话，仿佛上苍收回了人类说话的本领。 重重的脚步声响起，人人像得到了救星一一娘家爸回来了。他看到翠翠，眼角堆起几条褶儿，每条褶都很清晰。翠翠叫声爸，又不出声了。娘家妈讪笑着，林林抿着嘴，凤凤抬起头。娘家爸问，你们咋不说话？ 娘家妈看向翠翠，严厉里分明有警告。翠翠只是笑，林林说没事。 临走前，翠翠还是去了新房，她劝凤凤，你还是回趟娘家，你爸妈肯定担心你。凤凤眼泪滑到腮边，哽咽道：我也想我爸妈。 那就回去吧，回来就要心坐月子了，等生了孩子就知道做母亲的不容易了。翠翠说着，想起自己生宝宝时如同过鬼门关。她在那一刻，想到母亲生自己也是如此痛苦，从小到大对母亲的怨意就削减了好多。 姐，我怕看到我妈，可我还想她，我不敢跟林林说。凤凤小声说着。半晌，翠翠说，你别急，金首饰到时候咱们再说， 凤凤抱着翠翠痛哭起来，翠翠让她小点声。她瞅瞅外边窗台上，有一只鸡扑棱着翅膀，那是一只母鸡，长着棕金色的毛，绿豆粒大小的眼睛。翠翠心又一沉，她有个不好的预感。 回到家里，翠翠痛痛快快哭了一场。为凤凤哭，为娘家哭，也是为自己哭。 年年回来了，说，今天从你妈家回来，有啥事吗？翠翠说，也没啥事，也有点事儿。年年说，我看你就不高兴，有啥事说出来，咱俩一起商量。 翠翠就把家里的事儿说了，年年一听就火冒三丈：丈母娘就是事儿多，老纠结着那些金首饰干啥，还有小舅子咋回事！秋天让他打塔子挣钱，是不是肚量就大了！ 翠翠盯着年年说，你也这么想的？那些金首饰不是一笔钱吗？年年说，是一笔钱，可是钱和人哪个重要？把凤凤身体早不好了，生孩子出了问题，看你家后不后悔！ 翠翠叹气说，我妈太犟了，我劝不了，我弟弟听我妈的，我也劝不了，我爸不知道这事。 老丈人是个敞亮人，咱俩回去跟他说，这就去。年年去穿外套。翠翠说，你别激动，我说了让凤凤回娘家，我觉得我妈就恨我了，她再认为咱两口子里挑外撅。 你一天到晚不解决问题，净回娘家掺和！年年用手指着翠翠说，仿佛老师在批评学生。翠翠眼泪出来了：是你，你怎么办？年年说，那我就跟他们说，你们这样做不对！一个女人离开父母嫁到咱家，咱就当亲生姑娘待！ 翠翠想到自己，讥笑年年：在你妈面前你也是小绵羊？跟招弟气盛，是你挣到钱了，钱壮怂人胆。年年不理她，很快睡了。 一个周末，娘家妈抱着宝宝来了，一见翠翠就说，都怨你！上次你让她回娘家！ 翠翠心慌，颤声问出啥事儿了，娘家妈说，这回你们出面，去把凤凤弄回来。翠翠一头雾水，娘家妈放下宝宝，挂搭着脸说，你让她回什么娘家！你走了第二天她就回了娘家，到现在就没回来！ 翠翠心里咯噔一下，凤凤回娘家住一宿，或者不住都正常，这住了几天了？要是她妈非留住，那就住吧。娘家妈说，她妈不光留下他了，还找人给咱家捎话，让我和你爸去一趟，要不就不让她回来了。 翠翠问啥事，娘家妈说，肯定是说金首饰的事，林林就想上门骂一顿，你说行吗？ 不行！千万别让林林去，撕破脸就不好处了。翠翠说完，心上像压了块大石头，胸口很闷。突然，大石头在地上砸出一个坑，坑里躺着凤凤和肚里的孩子。 翠翠安慰母亲，别着急，等年年回来，我俩一起去凤凤家。娘家妈说，那你俩抓紧，可不能不当个事儿，这眼瞅着凤凤要生了，她家这不是坑人吗？ 娘家妈说啥也不在这吃饭，抱着宝宝就回去了。天不黑年年就回来了，他没喝酒，很快听明白了咋回事。年年跺着脚说，怎么样？让我说对了吧，这回出大事了！ 啥出大事了！你不说凤凤妈不是人，又看我们家笑话！翠翠急起来，一时口不择言。 年年说，那我不管你家的事，还没开始就落埋怨，我看你越来越像你妈！翠翠语气软下来：你不管咋办，我自己懂什么，你跟着我壮个胆！ 年年说，咱现在就打车回村。翠翠一惊：劝我妈？你敢惹她？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