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中这位年轻的战士名叫黄木林，这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张影像，他离开我们已将近四十年了。 黄木林是湖北钟祥县人，1983年入伍，46军138师412团火箭筒手。 1985年，黄木林随部队来到云南老山参加防御作战任务。 1986年1月28日，在攻打黄泥坝地区55号高地时，他加入突击队，担任40火箭筒射手。 照片上这小子笑得真憨，袖口挽到手肘，火箭筒搁脚边还叼着半截烟。谁能想到几小时后他就躺在55号高地焦土里，没合上的眼睛映着老山的血雾。突击队冲主峰那会儿，营长扯着嗓子吼：“黄木林！把前面三个暗堡端了！”他背着一兜火箭弹往上蹿，身后战友后来回忆说：“这小子像只扑火的蛾子。” 打得惨哪。第一发火箭弹炸塌了左侧暗堡，溅起的碎骨肉糊了他满脸。第二发射出去卡在半截树杈上，黄木林急得跺脚，抓过新弹药筒就往里塞。就在瞄准第三个火力点时，越南兵机枪扫过来，他腰上直接打穿两个洞。火箭筒没撒手，硬撑着射完第三发才栽下去——那暗堡的机枪哑了，突击队踩着血路冲上山顶。 黄木林家收到阵亡通知书时，他爹正在猪圈起粪。薄纸片上写“壮烈牺牲”，后头跟着八百块抚恤金和“特级战斗英雄”称号。老父亲攥着通知书蹲在猪圈沿上，半天憋出句：“崽啊，你打小连鸡都不敢杀……”那年村里敲锣打鼓送光荣匾，没人听见老黄家后半夜捶墙的闷响，黄家三代单传的根，断在55号高地阴沟里。 批判地说，这英雄当得窝囊。当时连队都知道火箭筒撞针有问题，卡壳率比合格证上高一倍。黄木林那组五人突击队，三个是新兵补的缺。营长战场上喊“再打三发”容易，可40火后座力震得人肝胆颤，经验足的老兵得打一发射换位置。逼着新兵连续打三发？这不是打仗，是填命。后来战报写他“用生命开辟通道”，不如直说装备保养差劲，基层指挥就靠人肉堆战术。 更戳心窝的是遗忘速度。黄木林埋在钟祥烈士陵园三区第七排，去年清明我去看过，水泥碑让青苔啃了一半。守陵大爷拎着水桶挨个擦碑，到他跟前摇头：“家属早几年不来了，路费贵啊。”县城超市促销广告盖住了公交站的英模宣传画，老山纪念馆解说词里他只剩个火箭筒的剪影。倒是越南那边旅游搞得火，55号高地修了个观景台，导游拿激光笔往山腰一指：“中国娃娃兵当年就死在这道坡。” 最讽刺是那张遗照。摄影师拍完他抽烟不到俩钟头，胶卷还没换新就听见他阵亡的消息。现在到处转载这张“英雄最后的笑”，可谁问过快门按下的瞬间，这小子是不是正在想老家刚定亲的姑娘？当牺牲被简化成悲壮的符号，鲜活的恐惧与念想反倒成了忌讳。照片角落里那截快烧到滤嘴的烟头，比所有勋章都诚实——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谁他娘的真想当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