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勃有拥立之功，被封为右丞相，每次退朝，汉文帝总是恭敬地目送周勃离开。有一天，周勃照旧得意洋洋地第一个走出宫殿，突然有人说：“丞相，你马上要大祸临头了！” 这话像块冰碴子，顺着周勃后颈直往下坠。他猛地转身，只见街角转出个白发门客，袍角还沾着晨露。那人扑通跪地，声音发颤：“大人可知‘功高震主’四个字？陛下看您的眼神，早没了先前的热乎劲儿！”周勃攥紧腰间玉带，想起前日议事时，汉文帝盯着自己谏言的目光，确实像腊月的井水，凉得能冻住骨头。 回到丞相府，周勃把自己摔进太师椅，青铜香炉里的龙涎香飘得满屋都是，却压不住心头烦躁。想当初，他联合陈平诛灭诸吕，抱着小皇帝刘弘下龙椅时，那股子威风劲儿还历历在目。可现在，朝堂风向变了——新晋的贾谊天天鼓吹“尊君卑臣”，年轻御史们的奏折里总藏着刺儿，连守门的侍卫见了他，行礼都没以前利索。 第二日早朝，汉文帝突然发问：“全国一年判了多少案子？钱粮收支又有多少？”周勃冷汗刷地冒出来，这些内政事务，他向来交给属官打理。望着陛下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双腿打颤，连话都说不利索。反观左丞相陈平，不慌不忙起身：“陛下问刑狱，该找廷尉；问钱粮，该问治粟内史。丞相之职，在于辅佐天子，调和阴阳。”这番话既回了圣问，又不着痕迹捧了皇帝，汉文帝当场就赞了声“好”。 散朝后，周勃踉跄着扶住宫墙，终于懂了门客那句警告。他想起刘邦临终遗言“安刘氏者必勃也”，可现在刘家天下坐稳了，自己这把“功臣之刀”反倒成了烫手山芋。当晚，周勃就递上辞呈，说自己年迈体衰，恳请归乡养老。汉文帝假意挽留几句，便顺水推舟准了奏。 回到封地绛县，周勃还是不安生。他总疑心朝廷派人监视，连儿子置办的铠甲兵器，都被他当成谋反证据。有次郡守巡视，他吓得披甲相见，反倒坐实了“谋反”罪名。狱中吃着糙米饭，周勃对着铁窗苦笑——当初在北军振臂一呼，将士们齐刷刷“左袒”拥刘的风光，终究是过眼云烟。 汉文帝对周勃的态度，像面镜子照出帝王心术。用你时，恭敬目送是拉拢；忌惮时，三言两语就能让你跌落云端。周勃以为有拥立之功就能高枕无忧，却忘了权力场上哪有永恒的盟友？这场君臣博弈里，没有谁对谁错，只有利益与猜忌的永恒拉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