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8月24日，老舍投湖自尽于北京西城太平湖，在投湖自尽前，他特别舍不得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在出大门前，他走到院子中间，把唯一的孙女小月叫出来，小月刚刚三岁，老舍郑重地向自己的孙女小月说：“和爷爷说再见”。这是他在世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跟一个孩子说的，和孙女说完，他就离开了。 这位享誉文坛的作家最后见的是3岁孙女，老舍蹲在四合院天井的青砖地上，把扎着羊角辫的小月搂在怀里。孩子手里攥着爷爷刚给削的竹蜻蜓，咯咯笑着要往老人胡子上蹭。 老舍轻轻擦掉孙女鼻尖的汗珠，忽然郑重其事地说了句：“和爷爷说再见。”小月哪懂得话里的分量，只顾摆弄新得的玩具，脆生生应了声“爷爷再见”。 老舍投湖前24个钟头，批斗会开场就念了封举报信，发黄的信纸抖开来，字迹是胡絜青亲笔。信里说老舍四十年代在重庆搞婚外恋，跟女作家赵清阁在嘉陵江边赁了房子同居。 这些陈年旧事被翻出来，就像往热油锅里泼凉水，现场登时炸开了锅。老舍跪在日头底下，听着妻子字字带血的控诉，后槽牙咬得腮帮子直颤。 要说这对夫妻的姻缘，还得追溯到三十年代北平的春天。当时在师范学校教书的胡絜青经人牵线，认识了留洋归来的舒庆春——也就是后来的老舍。 青年才俊给姑娘写了上百封情书，把泰戈尔的情诗译成北平土话，哄得女学生心里发烫。1931年喜宴摆在前门老字号，八仙桌挤满文化界名流，谁不夸这是才子佳人的良配？ 然而，战火把安稳日子烧成了灰。 1937年卢沟桥枪声一响，老舍把怀孕的妻子撂在济南，自个儿奔了重庆。胡絜青挺着大肚子照顾公婆，带着仨孩子在沦陷区东躲西藏。 等1943年千辛万苦寻到重庆，推开房门看见丈夫书案上摆着赵清阁的相片，玻璃板底下还压着首新写的七言绝句。 这档子事成了扎在夫妻间的刺，解放后老舍凭《龙须沟》拿了“人民艺术家”称号，家里照旧冷得像冰窖。 胡絜青把精力都扑在绘画上，夫妻俩一个住东厢房，一个住西厢房，饭桌上除了碗筷响再没别的话。等到六六年夏天，这积了二十年的怨气到底化成封举报信。 批斗会闹到后半夜才散场，老舍扶着墙根往家挪，中山装前襟结着血痂，后脖颈让铁丝勒出两道紫痕。胡同口槐树上的知了早歇了，月光把老舍的影子拉得老长。 敲了半宿门，胡絜青才把门闩拉开条缝，老作家在门槛上坐到东方泛白，听着院里小孙女梦呓似的喊了声“爷爷”。 天亮后老舍换了身干净衣裳，白府绸衬衫是去年过生日女儿给扯的布，黑布鞋底纳得厚实，走起路来悄没声。经过副食店时称了二两女儿红，掌柜的还纳闷这老先生怎么大清早打酒。 等走到太平湖，他摸出贴身口袋里的钢笔，在酒瓶商标背面写了首绝命诗。酒瓶子搁在歪脖子柳树下，压着张皱巴巴的《人民日报》。 后来太平湖填平修了地铁站，老舍的骨灰盒在八宝山搁了八年。等到1978年平反那天，舒乙捧着父亲的遗像走过长安街，照片里的老舍穿着那件浆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眼角笑纹里还藏着给孙女削竹蜻蜓时的慈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