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在外人眼里，对我奶奶的态度很差。他对奶奶总是嗓门很大，满是不耐烦。 奶奶是一朵从未离开过土地的花，而爷爷是一只曾经飞过天空的鸟。奶奶一辈子没离开过农村，听不懂普通话，只能说方言，更别提她还不识字。而爷爷却曾去过省城上过学，读过书，参加过工作。但最终两个人还是因为长辈之约走到了一起。爷爷闹过离婚，都被太爷太奶给镇压了，后来年纪大了，也就这样过了。 奶奶的耳朵接近聋了，只有贴着她的耳朵大声喊，她才能勉强听到。所以平时有人对她说话，奶奶只能南辕北辙地反问。多了，别人就不耐烦了，奶奶察言观色看得懂。后来她就“嗯嗯，是的，是的”地应付着，其实她根本什么都没听见。 她每天守着家，打理着一个菜园，种着一些蔬菜。到了中午，就拖着脚步，坐在电视机前。她不识字，也看不懂电视下面的字幕。听不懂普通话，也不知道剧中人在讲什么。她只是看那些外面花花绿绿的画面来解闷。她也不会调电视节目，有时候会央求爷爷或者回家的我们去调到唯一一款她看得懂的节目，就是你们不屑一顾的跳水闯关节目，她看到有挑战者被机关打下水，就开心地笑。 爷爷呢不喜欢看电视，更对这种幼稚的节目嗤之以鼻，他爱看书，耐不住电视吵的时候就会骂骂咧咧地出去打牌。 后来有一年暑假，我回爷爷家。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来开。我还以为两个人都出去了，就趴在窗边确认，可看到电视开着，里面放着86版的红楼梦，爷爷在我奶奶耳边解释电视剧情，还比比划划，特别的投入。小老头人前对奶奶凶巴巴，在没人的时候，却如此的温柔和体贴。 我才知道，他之所以大声说话，显得很凶，是希望奶奶听见。而我们只是表面上关心奶奶，其实很多话到了嘴边都咽了回去，因为潜意识地觉得她听不到，也就耐不下性子去白费功夫。只有这个小老头嗓门很大，有时候气急败坏。但他是真想要她听见。 我想起了爷爷曾经对我说的一句话，爷爷说要将来某天他希望奶奶先走，至少他看得懂电视和书，耳朵也没问题，普通话也说得不错，出门也还能跟人交流。不然要是他先走了，奶奶看不懂电视在演什么，听不到也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加上膝盖有骨刺，不能走太多路。这样奶奶的世界就小，小到只有这么个院子，他要先走了，奶奶就什么都没了。 有些人，纵然最初在一起，不是因为爱情。但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的在一起，多少发生了点化学反应，然后会心甘情愿地成为对方的嘴巴，鼻子，耳朵，眼睛，最终也活成了别人眼中的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