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叫我替嫁王妃,送给那个瘫痪毁容、戾气滔天的活阎王。
满城都在看我的笑话,等着我被折磨至死。
可他们不知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一手银针能救命,也能要命。
我的王爷夫君眯着危险的眼看我:“一年后,给你和离书。”
我笑了:“成交。”

(一)
我穿着嫁衣,坐在摇摇晃晃的花轿里,听着外面震天的锣鼓和刺耳的哄笑。
“快看啊!苏家那个冒牌货还真敢出门!”
“一个庶女替嫁瘫子王爷,绝配!哈哈哈!”
“听说镇北王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晚上都能止小儿夜啼!”
一滴冰凉的液体突然从轿帘缝隙溅进来,砸在我手背,带着股腥臊气。
紧接着,更多脏水泼在轿身上,恶臭弥漫。
我猛地攥紧袖中的手,指甲掐进掌心。
我不是原来的苏清瑶。
那个怯懦的、被家族逼着替嫡姐嫁给废人王爷、最终被折磨至死的可怜庶女。
我是苏清,来自二十一世纪,刚做完一台三十二小时连轴手术的外科医生。
再睁眼,就成了花轿里的待宰羔羊。
记忆翻涌。
镇北王慕容绝,曾经战功赫赫,半年前边疆重伤,归来时双腿尽废,容颜被毒毁,性情变得暴戾嗜血,接连折磨死数个御医和侍妾。
嫡母柳氏哭天抢地,舍不得宝贝嫡女苏雅儿跳火坑,便用我生母的性命相胁,逼我穿上这身嫁衣。
花轿猛地一颠,停了。喧闹声瞬间死寂。
一只枯瘦如柴、布满疤痕的手,缓缓掀开了轿帘。
阴冷的风灌入,带着药味和腐朽气息。我看到一张被银质面具覆盖了上半的脸,只露出削薄惨白的唇和一双死水般的眼。
他坐在木质轮椅上,由一名黑衣侍卫推着。
这就是我的“夫君”,慕容绝。
他没看我,只对旁边哆哆嗦嗦的喜娘吐出两个字:“麻烦。”
喜娘吓得差点瘫软。
王府朱门高耸,却透着一股死气。
宾客们远远站着,眼神躲闪,满是畏惧和嫌恶。
没有拜堂,没有仪式。
我被两个婆子粗鲁地架着,直接扔进了一座偏僻冷寂的院落——听雪堂。
“王爷吩咐了,王妃您‘好生’歇着。”
婆子阴阳怪气地说完,砰地关上门,从外面落了锁。
屋内陈设简陋,阴冷潮湿,只有一对红烛噼啪作响,映得满室凄惶。
我扯下沉重的凤冠,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走到窗边,指尖沾了点窗台上的灰尘捻开——是极细微的金属碎屑,常出现在长期熬煮特殊药材的地方。
目光扫过床榻、桌椅……最后落在墙角一小片不起眼的暗色污渍上。
我蹲下身,指尖轻触,凑近鼻尖一嗅。
血。还有……极淡的,混合着几种奇特毒物的腥气。
记忆里,只提及慕容绝重伤残废,却未细说缘由。现在看来,远不止如此。
突然,门外锁链哗啦作响。
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门被推开,慕容绝自己摇着轮椅进来,黑衣侍卫沉默地跟在身后,像一道影子。
红烛下,他面具后的眼睛冷得像淬了毒的刀,缓缓扫过我扔在桌上的凤冠,最后落在我脸上。
“苏家的女儿?”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锈铁,“可惜了这副好相貌。给你两条路。”
他伸出那只有些畸形的手指,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血腥。
“一,自己了断,留个全尸。”
“二,本王帮你,正好后山的獒犬,几日没喂新鲜血肉了。”
旁边的侍卫手按上了刀柄,杀意弥漫。
我心脏狂跳,背后渗出冷汗,却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死寂的眼睛。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我慢慢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那杯冰冷的合卺酒。
然后,手腕一倾——
“哗啦!”
酒液全数泼在地上,溅湿了他轮椅的轮子。
侍卫瞬间拔刀出鞘半寸,寒光刺目。
慕容绝的目光骤然缩紧,戾气暴涨。
我却在他发作前,抢先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镇定,砸破一室死寂:
“王爷若真想杀我,何必多此一举亲自前来?试探完了吗?”
我指向墙角那片污渍,又指了指窗台:“乌头碱混合蛇缠藤的毒性,确实能让人肌肉萎缩,痛不欲生。但每次发作间隔会越来越短,毒性侵蚀心脉,最多半年,必死无疑。”
我看着他面具下骤然变化的眼神,继续扔出炸弹。
“而且,那毒里还掺了‘碎梦散’,对吧?能让人神智昏聩,日渐癫狂。王爷,您这病,太医署的人不是治不好,是不敢治,还是……有人不想让他们治好?”
空气死一般寂静。红烛爆开一个灯花。
慕容绝抬手,缓缓挥退了身旁瞬间杀气腾腾的侍卫。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死死钉在我身上,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我这个“替嫁王妃”。
许久,他发出一声极轻、却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哦?”他慢慢摇动轮椅,逼近我,周身散发着致命的压迫感,“那你,能治?”
我压下喉咙口的干涩,挺直脊背,看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我能。”
“条件?”他言简意赅。
“一年。”
我斩钉截铁,“一年内,我尽力为您解毒治伤。一年后,无论成败,请您赐我一纸和离书,放我自由。”
他沉默地盯着我,烛光在他面具上投下跳跃的阴影。那目光充满了审视、怀疑和一种极度危险的兴味。
仿佛蛰伏的猛兽,终于发现了点有趣的猎物。
良久,他扯动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诡异的弧度。
“成交,本王的……王妃。”
“但愿你的医术,配得上你的胆子。”
(二)
慕容绝的话音落下,听雪堂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红烛燃烧,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映着他冰冷的面具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但面上竭力维持着镇定。与虎谋皮,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既如此,王爷,合作伊始,总需些许诚意。”我打破沉默,目光落在他那双搭在轮椅扶手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手,“您此刻,正承受着万蚁噬心般的剧痛,对吗?尤其是双腿旧伤处,如坠冰窟又似烈火灼烧。”
慕容绝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面具后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住我。他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旁边的侍卫墨影气息一凛,手再次按向刀柄,却被慕容绝一个极轻微的手势制止。
“继续。”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杀意,多了几分探究。
“乌头碱与蛇缠藤毒性相冲,却又被碎梦散强行糅合。每次毒性发作,都如同在您经脉内厮杀
一场。强行用内力压制,不过是饮鸩止渴,只会加剧经脉损伤。”我冷静地分析,结合原主的模糊记忆和我现代医学知识的推断,“王爷若信我,可否让我
一探脉象?”
他沉默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要剥开我的皮囊,看清内里真正的灵魂。一个深闺庶女,如何懂得这些连太医署都讳莫如深的毒理?
半晌,他缓缓伸出了左手。那只手瘦削苍白,疤痕交错,微微颤抖,显是正忍着极大的痛苦。
我上前一步,指尖轻轻搭上他的腕脉。触手一片冰寒,皮肤下的脉搏紊乱急促,时而如奔马,时而如沉沙,几种毒性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我凝神细诊,眉头越蹙越紧。
“如何?”他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比预想的麻烦。”我收回手,“毒性已深入肺腑,纠缠日久。彻底清除非一日之功。当务之急,是先缓解您此刻的痛苦,稳住心脉。”
我从随身携带的、原主那个简陋的嫁妆箱子里,取出一个不起眼的布包。展开后,里面是几根素银簪子,以及一些我昨夜偷偷磨锐的缝衣针。时间仓促,这是我目前能找到最接近银针的东西。
用烛火燎过,又蘸取了些许酒液简单消毒。
看到我手中的“针”,慕容绝眼中掠过一丝疑窦。
“王爷,请放松。”我走到他身侧,找准他手臂和内关穴,小心地将银簪尖刺入。
他肌肉瞬间紧绷,一股凌厉的气势下意识涌出,惊得我指尖微颤。但他很快克制住,只是那双眼睛始终未从我手上移开。
捻转,提插。我用着不甚熟练却精准的手法。渐渐地,他那只一直微颤的手,竟慢慢平稳下来。紧抿的唇线也似乎松弛了一丝。
虽然看不到面具后的表情,但他周身那股蚀骨的冷厉和痛楚带来的紧绷感,确实缓和了些许。
片刻后,我起出“银针”。
“……确有几分本事。”他缓缓活动了一下手腕,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疲惫。剧痛稍减,带来的松弛感是骗不了人的。
“今日只是暂缓。若要行针彻底疏导,需备齐真正的金针或银针,并辅以特定药材熏蒸。”我收起我的简易工具,“请王爷命人准备:艾草、川芎、透骨草……还有,我需要一间安静的药房,以及绝对的自主权,任何人不得干涉我的治疗。”
我一口气报出十几种药材名。
慕容绝静静听着,末了,对身后的墨影道:“按王妃说的办。今后王妃所需药材器物,一律满足。听雪堂改为药房,一应人手,由王妃自行调配,无需请示。”
“是,王爷!”惊雷抱拳领命,看我的眼神少了几分之前的杀气,多了几分惊异。
“记住你的一年之约。”慕容绝最后看了我一眼,自己摇动轮椅,转身离去。那背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依旧孤寂冷硬,却似乎少了些绝望的死气。
我看着他消失在门外,长长吁了一口气,后背竟已被冷汗浸湿。
翌日清晨,听雪堂的院门便被敲响。
来的不是送药材的下人,而是一个穿着体面、眼角眉梢带着倨傲的嬷嬷,身后跟着几个捧着物品的丫鬟。
“老奴姓钱,奉王爷之命,给王妃送些日用之物。”她嘴上说着恭敬的话,眼神却毫不客气地在我身上逡巡,带着明显的轻视,“王妃昨夜歇得可好?这听雪堂偏僻,若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只怕一时半会儿也照应不到,还请王妃多担待。”
我坐在窗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几根银簪,头也没抬:“东西放下,人可以走了。”
钱嬷嬷脸色一僵,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下逐客令。她干笑两声:“王妃初来乍到,怕是还不熟悉王府的规矩。王爷虽让您打理听雪堂,但这府中大小事务,一向是由侧妃柳主子协理……”
“规矩?”我这才抬眼,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在这听雪堂,我的规矩就是规矩。王爷昨日的话,你是没听见,还是听不懂?”
钱嬷嬷被我看得一怵,强自镇定:“老奴不敢!只是柳主子吩咐了,王妃您身份特殊,一切用度需按例……”
“啪!”
我将手中银簪重重拍在桌上,声响不大,却吓得钱嬷嬷一个哆嗦。
“抬出侧妃来压我?”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你是王府的老人,更该知道,昨日与我拜堂的是谁,陛下圣旨上写的镇北王妃又是谁!王爷尚且许我自主之权,一个侧妃,何时能越得过王爷的命令,来定我这正妃的‘例’?”
我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还是你觉得,我这王妃只是个摆设,可以任你们这些奴才轻贱磋磨?”
钱嬷嬷脸色煞白,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位替嫁王妃,并非想象中那般逆来顺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奴不敢!王妃恕罪!”
“不敢?”我冷笑,“我看你敢得很。滚出去。告诉柳侧妃,听雪堂的事,不劳她费心。若再有下次,我便亲自去问问王爷,这王府后院,究竟谁才是主子!”
钱嬷嬷连滚爬爬地带着人走了,连那些日用品都没敢留下。
我看着她狼狈的背影,心知这只是开始。柳如烟绝不会善罢甘休。
下午,药材和器物陆续送来,但品质参差不齐,甚至有几味药明显以次充好。送药的小太监眼神闪烁,态度敷衍。
我什么都没说,只让惊雷派来的一个小侍卫,将那些劣质药材连同药罐,一起捧着,直接去了前院。
当着不少下人的面,我将药材尽数倒进院中的荷花缸里。
“王爷的病需用最好最新的药材。”我声音清朗,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这些次货,连喂荷花都嫌糟蹋。以后谁再敢拿这等货色敷衍,便如此缸!”
说罢,我抬手拿起一旁的石头,狠狠砸向那口青瓷荷花缸!
“哐当”一声巨响!缸体碎裂,污水横流,劣药残渣遍地。
所有下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我目光冷冷扫过他们:“都看清了?我苏清行事,说一不二。办好你们的差事,自有赏赐;阳奉阴违,这就是下场!”
转身离开时,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变得敬畏而谨慎。
立威之后,听雪堂的运转果然顺畅了许多。我开始专心整理药材,准备为慕容绝进行第一次正式治疗。
傍晚时分,我路过后院柴房,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呻吟声。推门一看,竟是昨日跟在慕容绝身后的那个侍卫惊雷,倒在地上,唇色发紫,气息微弱,胸前一片暗色血渍,显然是旧伤复发外加中毒迹象。
几个小厮远远看着,窃窃私语,却无人敢上前。
“怎么回事?”我皱眉问道。
一个小厮大着胆子回道:“回王妃,惊雷侍卫这是老毛病了,以前也发作过几次,熬过去就好了……王爷吩咐过,他的伤不用旁人管。”
我蹲下身,检查惊雷的伤势,伤口恶化,毒素已侵入心脉,再拖下去必死无疑。想起昨日他虽拔刀相向,却最终听从慕容绝命令,并非恶奴。
“抬进听雪堂偏房。”我果断下令。
下人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怎么?我的话不管用?”我眼神一厉。
最终,几个小厮战战兢兢地将惊雷抬了进去。
我耗费数个时辰,用银针为他逼出毒血,又敷上捣好的草药。直到后半夜,惊雷的高热才退去,脉搏趋于平稳。
他醒来时,看到守在一旁的我,眼中满是震惊和复杂。
“属下……多谢王妃救命之恩!”他挣扎着想起身行礼。
“躺着吧。”我按捺住疲惫,“你的毒伤已久,需慢慢调理。以后每日来我这儿换药。”
惊雷嘴唇动了动,最终低下头,哑声道:“是!王妃日后若有差遣,惊雷万死不辞!”
我知道,在这座冰冷的王府里,我终于初步赢得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
而此刻,王府另一处华丽的院落中,侧妃柳如烟听着钱嬷嬷添油加醋的回禀,气得摔碎了一套精美的茶具。
“好个苏清!一个替嫁的贱婢,也敢在我面前摆王妃的谱!”她美艳的脸上布满阴霾,“等着瞧,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
安稳日子没过几天,宫中突然传来旨意,太后设宴,命镇北王携王妃一同入宫。
旨意到王府时,慕容绝正在我的药房里进行药浴针灸,满室氤氲着苦涩的药味。他赤裸的上身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疤,几根银针扎在他背心要穴。
听闻旨意,他面具后的眉头骤然锁紧,周身气息瞬间冷冽。
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他这般模样,不愿示于人前。而我这个“王妃”,更是京中最大的笑话,此行无异于自取其辱。
“王爷若不想去,我便称病。”我一边捻动银针,一边淡淡道。
慕容绝沉默片刻,声音透过水汽传来,带着一丝嘲讽:“太后旨意,岂是能轻易推脱的。准备一下吧,本王倒是想看看,你如何应对。”
他顿了顿,补充道:“惊雷会随行护卫。王府的颜面,不容有失。”
这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赴宴那日,我挑了一身样式简单却不失庄重的湖蓝色宫装,发髻轻绾,只簪了一根素银簪子,略施薄粉,遮住了连日来的疲惫。
当我推着慕容绝的轮椅出现在宫宴上时,原本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一瞬。
各种目光如针一般刺来:好奇、怜悯、鄙夷、幸灾乐祸……尤其是看到慕容绝那冰冷的银面具和轮椅时,窃窃私语声更是难以抑制。
慕容绝脊背挺得笔直,仿佛感受不到那些目光,只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我被内侍引到属于我们的席位,位置偏僻,显然不受重视。
宴过三巡,气氛渐热。太后似乎才注意到我们,隔着老远,语气慵懒地问:“那位便是镇北王新娶的王妃?苏家的女儿?上前来让哀家瞧瞧。”
我依言上前,屈膝行礼:“臣妾苏氏,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上下打量我几眼,语气听不出喜怒:“模样倒还周正。听闻你嫁入王府后,王爷的身子似有好转?可是带了什么福气去?”
这话问得刁钻。若我承认,未免显得狂妄,且将太医署置于何地?若我不承认,又坐实了冲喜无用,徒增笑柄。
我垂眸,恭敬回道:“回太后,王爷洪福齐天,自有上天庇佑。臣妾不过尽心侍奉汤药,不敢居功。”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未再多言。
然而,我刚回到座位不久,坐在我对面的一位老亲王突然捂住喉咙,面色涨红,身体抽搐着倒了下去,打翻了桌案上的酒盏!
“父王!父王你怎么了?!” “御医!快传御医!”
场面顿时大乱!
御医匆匆赶来,检查片刻,脸色大变:“王爷这是……中了毒!”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打翻的酒盏和我刚刚离开的位置上!那老亲王方才,正好与我有过短暂的寒暄!
“毒?”太后勃然大怒,“岂有此理!竟敢在哀家的宫宴上下毒!查!给哀家彻查!”
很快,有内侍在我不远处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可疑的香囊,里面残留着些许粉末。经御医辨认,正是与老亲王所中之毒同源!
而那个香囊的刺绣纹样,赫然是苏府常用的样式!
柳如烟坐在不远处,用手帕掩着唇,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得色。
“苏氏!”太后厉声喝道,目光如刀射向我,“你作何解释?!”
无数道怀疑、审视、厌恶的目光瞬间将我淹没。慕容绝坐在轮椅上,微微侧头看向我,面具下的眼神深邃难辨。
我深吸一口气,在无数目光中缓缓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屈膝跪下,声音却清晰镇定:“太后明鉴,臣妾冤枉。”
“冤枉?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旁边有与柳家交好的命妇尖声道。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御医:“请问大人,王爷所中是何毒?发作竟如此迅疾?”
御医答道:“乃是钩吻之毒,毒性猛烈!”
“钩吻?”我微微蹙眉,“此毒气味辛辣刺鼻,若置于香囊,臣妾近在咫尺,岂会毫无察觉?且若真是臣妾下毒,为何要将如此明显的证物遗落现场?岂非愚蠢至极?”
我转向太后,逻辑清晰:“太后娘娘,此香囊虽似苏府样式,但刺绣针法略显滞涩,边角处乃全新断裂,显是有人匆忙遗落,栽赃陷害!请太后允许臣妾查验那香囊粉末,并检查王爷的酒杯残液!”
太后目光锐利地盯着我,半晌,挥了挥手:“准。”
我起身,先走到那香囊前,捻起少许粉末轻嗅,又仔细看了看断裂的系绳。然后走到老亲王的案前,拿起那只打翻的酒杯,指尖沾了点残液,仔细辨认,甚至冒险用舌尖极轻地尝了一下(极微量且我有准备)。
众人屏息凝视着我的举动,皆被我这大胆的行径惊住。
片刻后,我转身,朗声道:“太后,诸位!此香囊中的粉末,确是钩吻无疑。但老亲王所中之毒,却并非钩吻!而是另一种与钩吻症状相似,但毒性稍缓、气味极淡的毒药——幻蛛草!”
“幻蛛草?”御医一愣,连忙重新查验,脸色顿时变了,“……确、确是幻蛛草!臣方才疏忽了!”
大殿内一片哗然!
我继续道:“下毒者真正的毒,是下在了老亲王案上那碟御赐的金丝蜜枣里!幻蛛草遇甜则发,毒性更甚!而钩吻香囊,不过是为了嫁祸于我,故意留下的破绽!请太后查验蜜枣碟!”
内侍立刻端上那碟蜜枣,银针一试,果然瞬间变黑!
真相大白!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从怀疑变成了惊异和探究。
太后脸色阴沉:“好毒的计策!一石二鸟!给哀家查!是谁经手的那碟蜜枣!”
我微微垂首,目光却不经意般扫过柳如烟的方向。只见她脸色微白,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强作镇定。
我知道,这次虽侥幸破局,但也彻底得罪了幕后之人。宫闱之深,王府之险,远比我想象的更可怕。
经此一事,我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任人轻贱的“替嫁王妃”了。
宴席终了,推着慕容绝离开时,他忽然极低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本王倒是小瞧你了。”
我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宫灯将我们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前路依旧莫测,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开始不一样了。
宫宴风波虽暂告一段落,但幻蛛草之毒阴狠,老亲王年事已高,虽经御医救治保住性命,却一直昏迷不醒,气息愈发微弱。太后忧心忡忡,皇帝面色亦是不豫。御医署众人束手无策,殿内气氛凝重。
“难道就真没办法了吗?”太后揉着额角,语气疲惫而焦灼。
众御医面面相觑,无人敢应声。幻蛛草本就罕见,其毒性刁钻,他们已用了最好的解毒丹,也只能勉强吊住性命。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太后,陛下,或许臣妾可以一试。”
霎时间,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有惊愕,有怀疑,更有御医毫不掩饰的轻蔑。
“镇北王妃?”太后蹙眉,“你虽识得毒物,但救治之法……”
“臣妾自幼体弱,久病成医,曾于古籍中见过类似病例,习得一套针法,或可一试。”我态度恭谨却坚定。老亲王虽与我不相干,但一条人命在前,我无法坐视不理。再者,这是一个站稳脚跟的绝佳机会。
慕容绝在轮椅上,微微侧头看我,面具遮挡了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审视。
皇帝沉吟片刻,看向奄奄一息的老亲王,终于开口:“既如此,你便试试。需要何物?”
“一盆清水,一盏烈酒,还有……”我目光扫过御医的药箱,“请借金针一用。”
东西很快备齐。我净手过后,取出金针在烈酒火焰上燎过。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我凝神静气,出手如电,接连将数根金针刺入老亲王头顶百会、胸前膻中、掌心劳宫等要穴!手法之快、认穴之准,让几个老御医都瞪大了眼睛。
这并非单纯的古法,我融合了现代急救医学中对神经刺激和血液循环的理解。捻转金针时,我暗暗催动体内一丝微薄的内力(原主身体残留的),循着针尖渡入,小心疏导那些淤堵的毒素。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突然,老亲王猛地抽搐一下,喷出一口黑紫色的淤血!
“父王!” “皇叔!”
惊呼声四起。
我却松了口气:“无碍,毒血出来了。”
继续行针。又过了一炷香时间,老亲王灰败的脸色竟慢慢恢复了一丝红润,微弱的呼吸也变得清晰有力起来。他眼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真的醒了!”殿内顿时响起一片难以置信的低呼。
太后猛地站起身,皇帝眼中也闪过惊异之色。
我起出金针,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汗,缓声道:“毒性已暂时压制,但脏腑仍有损伤,需静心调养。臣妾开一副方子,连服七日,应无大碍。”
立刻有内侍奉上纸笔,我挥笔写下一张药方,不仅解毒,更兼顾了老人家的身体调理。
御医接过方子传阅,纷纷面露讶色,看向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从之前的轻视变成了惊佩和探究。这方子君臣佐使,精妙老道,绝非寻常医者能开得出。
太后大喜过望,连声道:“好!好!苏氏,你立了大功!想不到你竟有如此医术!想要什么赏赐?”
我屈膝行礼:“救治亲王,乃臣妾本分,不敢求赏。若太后陛下恩准,只求日后能安心为王爷诊治,所需药材……”
“准了!”皇帝开口,语气温和了许多,“镇北王妃医术超群,仁心仁术,赐东海明珠一斛,云锦十匹,另,太医院药材库,准你随时取用所需之物!”
“谢陛下,谢太后恩典!”我恭敬谢恩。
经此一事,“镇北王妃身怀绝世医术”之名,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皇宫,也必将迅速传遍整个京城。
回王府的马车上,一路无言。
直到马车驶入王府二门,慕容绝才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今日所为,太过冒险。”
我淡淡道:“险中求存罢了。王爷不也希望我更有‘价值’一些吗?”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你那针法,师从何人?”
“梦中所得。”我敷衍道,掀开车帘,先行下车。
他看着我离去的背影,面具下的目光幽深难测。
宫宴归来后,我在王府的处境悄然发生了变化。下人们见到我,恭敬中带着真正的畏惧,甚至还有一丝好奇。送来的药材器物,再无半分敷衍,皆是上品。
惊雷的伤在我的调理下好转极快,他已能下地行走,对我更是忠心耿耿,几乎成了听雪堂的护卫。
柳如烟那边安静得出奇,但我心知,她绝不会甘心。
这日,慕容绝需要进行一次关键的药浴逼毒,需连续浸泡三个时辰,不能中断。听雪堂内外由惊雷带着可靠侍卫严密把守。
药浴进行到最关键的子夜时分,窗外夜枭啼叫了一声。
突然,院外传来几声闷响和短促的兵刃交击声!
“有刺客!保护王爷王妃!”惊雷的怒吼声划破寂静。
紧接着,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突破外围防线,直扑药房而来!刀光在冷月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慕容绝正泡在药桶中,周身热气蒸腾,关键穴位插着金针,正是最脆弱、无法动弹的时刻!
一名刺客剑尖直刺他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我来不及思考,抄起药杵,狠狠砸向那刺客的手腕!
“铛!”一声脆响,剑尖一偏,擦着慕容绝的脖颈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那刺客吃痛,反手一剑向我劈来!
我不会武功,全靠本能闪躲,险之又险地避开,衣袖却被划开一道口子。
“找死!”桶中的慕容绝猛然睁开双眼,眼中杀意暴涨。他竟不顾金针错位的风险,强行提起一股内力,一掌拍向药桶!
“轰!”木桶炸裂,漆黑药液激射而出,如同骤雨般射向那些刺客!
药液蕴含着剧毒和慕容绝霸道的内力,沾身的刺客顿时发出凄厉惨叫,皮肤迅速溃烂!
与此同时,慕容绝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黑血,强行运功让他体内毒素再次激荡起来。
“王爷!”我心下一紧。
此刻惊雷已带人冲了进来,与剩余刺客缠斗在一起。
一名刺客见目标仍是慕容绝,不顾一切地持刀冲来。慕容绝刚强行运功,此刻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
我想也没想,扑过去想推开他,却脚下一滑,反而撞入他怀中。
他下意识地伸手揽住我,猛地一个旋身,用后背硬生生扛下了那一刀!
“呃!”利刃入肉的闷响让我头皮发麻。
温热的血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里衣,也染红了我的手指。
那刺客还想再补刀,我已从袖中掏出一把提前备好的药粉——是用辣椒粉、痒痒粉和微量毒草混合的“防身利器”,猛地扬向他面门!
“啊!我的眼睛!”刺客顿时捂脸惨叫倒地,被惊雷一剑了结。
剩余的刺客见事不可为,发出一声唿哨,迅速撤退,惊雷带人追了出去。
药房内一片狼藉,弥漫着血腥味和药味。
慕容绝还紧紧揽着我,后背插着那柄刀,血流不止。他身体重量大半压在我身上,呼吸粗重,显然伤得不轻。
“你……”他低头看我,眼神复杂无比,有惊怒,有诧异,或许还有一丝别的什么。他大概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女人在这种时候扑过来,还用那种下三滥的粉末救了他一次。
“别说话!”我扶着他慢慢坐下,声音因后怕而微微颤抖,却强自镇定,“惊雷!快拿我的药箱来!金疮药!纱布!热水!”
看着他背后狰狞的伤口和因毒素反噬而苍白的脸,我的心第一次因为这个人,揪紧了一下。
今夜,我们差点一同赴死。
惊雷很快取来药箱,并清理了现场。
我让慕容绝趴在软榻上,小心翼翼地剪开他后背的衣物。伤口很深,幸而未伤及内脏,但流血很多。更麻烦的是,他强行运功导致毒素在经脉中乱窜,脸色透著一股青黑。
“忍着点。”我深吸一口气,先快速为他清洗伤口,然后撒上特效金疮药。药粉触及伤口,他肌肉猛地绷紧,却硬是咬紧牙关,一声未吭。
包扎好外伤,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疏导乱窜的毒素。
我重新净手,取出最长最细的那套金针。指尖灌注内力(这些时日调理身体,原主那点微末内力总算强了些许),依次刺入他背心、大椎、神道等要穴,缓缓捻转。
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耗费心神。他的内力霸道,毒性顽固,我的内力微弱,如同小溪试图疏导奔腾的洪流,极其艰难。
汗水很快浸湿了我的鬓发和后背。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天色渐亮。
当我终于将最后一丝狂躁的毒素暂时导回正轨,起出金针时,几乎虚脱,眼前一阵发黑,踉跄了一下。
一只冰凉的手及时抓住了我的手腕,稳住了我。
是慕容绝。他不知道何时已经转过身坐起,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锐利有神,紧紧盯着我。
“你怎么样?”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似乎多了点别样的意味。
“无妨,脱力而已。”我抽回手,勉强站稳,“王爷背后的伤近日不可沾水,毒素刚勉强压下,万不可再妄动内力。我会重新调整药方,三日后,需为您行一次针,彻底清除几处关键的毒性淤积。”
他沉默地看着我,良久,忽然道:“为何扑过来?”
我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下意识回道:“本能反应罢了。王爷若死了,我和离书找谁要去?”
他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清的笑意,转瞬即逝,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本王这条命,如今倒有一半攥在你手里了。”他语气听不出喜怒。
“王爷放心,医者父母心。在拿到和离书前,我必竭尽全力保住您的命。”我避开他的目光,收拾著药箱。
“好一个医者父母心。”他低声道,似是自语。
片刻后,他忽然正色道:“三日后行针,需要本王如何配合?”
我也收敛心神,认真道:“需绝对安静,不能受任何打扰。而且……那次行针需刺入胸前膻中穴和丹田附近,极为凶险,需王爷散去护体内力,完全信任于我。”
散去内力,将最脆弱的命门暴露于人前,对于他这般身份、这般处境的人而言,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他抬眸,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好。”他最终开口,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本王信你这一次。”
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利用和交易,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脆弱的信任纽带。
而我也意识到,三日后的治疗,不仅是对他身体的考验,也是对我们之间这微妙关系的巨大考验。
我点了点头:“必不负所托。”
窗外,晨曦微露,照亮了满室狼藉,也仿佛照亮了前路的重重迷雾。
三日之约将至,我全心投入准备。所需的几味关键药材极为稀有,我开了单子让惊雷去太医院支取。
然而,惊雷却空手而回,脸色凝重:“王妃,太医院的人说,那几味药前几日刚被王府的管家支走了,说是王爷疗伤所需。”
“王府管家?”我蹙眉。慕容绝的疗伤用药一向由我直接负责,从未经过管家之手。
“是,赵管家。他说是奉了柳侧妃之命,为王爷备药。”惊雷低声道,“属下觉得蹊跷,去库房查问,库房的人却支支吾吾,只说药已入库,但记录模糊。”
柳如烟?赵管家?我心中警铃大作。宫宴下毒不成,这是要从药材上动手脚?但如此明目张胆,未免太蠢。
“去查赵管家近日动向,还有,他支走的那些药材,最终去了哪里。”我吩咐惊雷。
惊雷领命而去,他的效率极高,不过半日便带回消息。
“王妃,查到了!”惊雷神色严峻,“赵管家支走的药材,并未全部入库,其中一部分……悄悄送去了城外一处别院。而那别院,登记在一个与柳家颇有往来的绸缎商名下。”
“更蹊跷的是,”惊雷压低声音,“属下暗中监视赵管家,发现他昨夜偷偷去了后厨废弃的杂物房,似乎在埋藏什么东西。等他离开后,属下挖开来看……”
他递过来一个小布包。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黑褐色的、像是药材残渣的东西,还夹杂着一些细微的、不易察觉的金属碎屑。
我拈起一点残渣嗅了嗅,又仔细辨认那些金属碎屑,脸色骤然一变!
这不是寻常药材!这是炼制一种慢性奇毒“蚀髓散”的残余物!此毒无色无味,混入饮食中,能逐渐侵蚀人的骨骼经脉,令人虚弱无力,最终瘫痪在床,与慕容绝当年的症状有几分相似!而那些金属碎屑,正是特殊炼制器具的残留!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我脑中形成。
“赵管家现在何处?”
“应在账房。”
我豁然起身,拿着那包证据,直接冲向王府账房。
账房内,赵管家正拨打着算盘,见到我闯进来,先是一惊,随即露出惯有的、略带虚伪的恭敬:“王妃娘娘有何吩咐?”
我将那布包狠狠摔在他面前的账本上!
“赵管家,这是什么?你支走王爷救命药材,暗中炼制此等毒物,意欲何为?!”
赵管家看到布包里的东西,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王妃……王妃恕罪!老奴……老奴不知这是何物啊!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我冷笑,“那你私自克扣药材,送往城外别院,也是栽赃?惊雷,把人带进来!”
惊雷押着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小厮进来,正是那日帮赵管家运送药材出府的人。小厮早已吓破胆,不等用刑便全招了,指认赵管家让他将药材送去别院,并多次与柳家外院管事秘密接触。
人证物证俱在,赵管家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说!是谁指使你的!这毒是不是你当年下给王爷的?!”我厉声逼问,心中怒火翻腾。若真是如此,那慕容绝这些年所受的苦楚……
赵管家浑身一颤,眼神绝望,却仍咬牙:“没、没有人指使……是老奴鬼迷心窍……王爷……王爷待下严苛,老奴心中不忿……”
“冥顽不灵!”我正要让惊雷用刑,门外突然传来轮椅声。
慕容绝不知何时来了,停在账房门口,面具后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地上瘫软的赵管家和那包毒药残渣。
显然,他已听到了大部分。
“王爷……”赵管家看到慕容绝,如同见了鬼,吓得魂飞魄散。
慕容绝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摇动轮椅,靠近赵管家。那无形的压迫感让整个账房空气都凝固了。
他伸出手,拿起那包毒药残渣,看了片刻,然后,猛地将残渣砸在赵管家脸上!
“本王的腿,废了半年。”慕容绝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平静,“这半年,生不如死。赵福,你跟了本王十几年。”
赵管家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老奴……老奴也是被逼的啊!是柳家!是柳家拿老奴全家性命要挟!当年……当年战场送来的军备物资中就被动了手脚,那护心镜……根本挡不住淬毒的冷箭!回京后,他们又让老奴持续下毒,不让王爷恢复……王爷饶命啊!”
真相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竟是如此漫长的阴谋!从边疆战场延伸到王府内部!
慕容绝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猛地攥紧,青筋暴起。周身散发出滔天的杀意,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封的死寂。
“惊雷。”
“属下在!”
“拖下去。撬开他的嘴,问清所有同党。然后,”慕容绝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剁碎了,喂后山的獒犬。”
“是!”惊雷毫不迟疑,像拖死狗一样将惨叫求饶的赵管家拖了出去。
账房内只剩下我和慕容绝。
他坐在轮椅上,背影僵直,仿佛一座压抑着汹涌岩浆的孤山。我知道,信任之人的背叛,远比战场上的明枪暗箭更伤人。
我沉默着,没有打扰他。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极不易察觉的疲惫:“三日后行针,照旧。”
他摇动轮椅,离开了账房。
我知道,王府的天,要变了。慕容绝的清算,开始了。
赵管家一事,如同在王府投下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慕容绝以铁血手腕迅速清洗了一批被柳家收买或安插的人手,王府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柳如烟称病,紧闭院门,再不敢露面。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恰逢皇家秋狩,皇帝意在展示新朝气象,命宗室子弟皆需参加。慕容绝虽行动不便,亦在名单之列。
我本可称病不去,但慕容绝却道:“你既已是镇北王妃,便该露面。况且,”他顿了顿,面具后的目光深邃,“山林野外,蛇虫鼠蚁甚多,有你在,本王安心些。”
他话中有话,我明白此行未必平静。但想到柳家可能狗急跳墙,我也需警惕,便应了下来。
秋狩围场设在京郊猎苑。旌旗招展,人马喧嚣。慕容绝的出现,依旧引人侧目,但经过宫宴和太后两事,投向我的目光中,多了许多探究与敬畏,少了许多轻蔑。
皇帝简单训话后,狩猎开始。勋贵子弟们策马扬鞭,涌入山林。慕容绝则由我推着,在营地附近缓行,并无狩猎之意。
行至一处偏僻林间坡地时,我忽然闻到一股极淡异的香气,类似于某种花香,却让我心头莫名一悸。我猛地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
“怎么了?”慕容绝问。
“有古怪……”话音未落,我们所在的坡地突然传来一阵机括响动!
脚下地面猛地塌陷!竟是一个伪装极好的陷阱!
“小心!”慕容绝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猛地一拍轮椅扶手,借力向上跃起!
然而他双腿无法着力,陷阱又深又广,下方竟是布满了削尖的木桩!
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力将我向陷阱边缘甩去!
我撞在坑边,半个身子扒住了边缘,回头却见他因反作用力加速向下坠去!
“慕容绝!”我失声惊呼。
就在他即将坠入木桩的瞬间,他猛地抽出一直藏在轮椅扶手中的软剑,狠狠刺入坑壁!剑身弯曲,减缓了下坠之势,但他整个人依旧悬在半空,脚下离尖锐的木桩仅剩寸许!
而我的处境同样危险,身下的泥土不断松动滑落。
几名黑衣杀手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陷阱边缘,眼神冰冷,持刀逼近。
“杀了他们!”为首者冷声道。
眼看刀锋将至,慕容绝猛地抬头,对我会意地使了个眼色,然后松开了握剑的手!
他整个人向下坠去,但在坠落的瞬间,软剑反弹而起,如同毒蛇般扫向那些杀手的下盘!
杀手们没料到他会自寻死路,下意识后退闪避。
就这刹那间!我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向上一攀,同时从袖中甩出最后一把药粉!
药粉迷了最近杀手的眼,我趁机滚到一旁,抓起地上的一根枯枝,狠狠刺向另一个杀手的脚踝!
惨叫声起。
而坑底,并未传来预想中的利刃入肉声——慕容绝在下坠的最后关头,用那柄插入坑壁的软剑点地,借力一个翻滚,惊险万分地避开了木桩,落在了陷阱角落的空地上!但他显然也耗尽了力气,靠坐在坑壁,喘息着,面具下唇色苍白。
上面的杀手还剩两人,见状大怒,不再管我,竟直接向坑内投放点燃的枯草和毒烟!显然要将他闷死、毒死在坑底!
“不!”我目眦欲裂,想冲过去,却被另一个杀手拦住。
眼看浓烟灌入坑中,慕容绝的身影被淹没。
就在我几乎绝望之际,远处传来惊雷的怒吼和急促的马蹄声!他终于带人赶到了!
剩下的杀手见势不妙,立刻撤退,迅速消失在密林中。
惊雷带人赶到坑边,迅速灭火,放下绳索。
“王爷!王妃!你们没事吧?”
我被拉上来,顾不得自己狼狈,扑到坑边:“快!快救王爷!”
绳索放下,许久,底下才传来微弱的回应。当惊雷将慕容绝拉上来时,他已近乎昏迷,吸入不少毒烟,后背的伤口也再次崩裂,鲜血淋漓。
“王爷!”我立刻上前为他施针顺气。
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我无恙,似乎松了口气,随即又陷入半昏迷。
“查!”惊雷双目赤红,对着手下怒吼,“封锁猎场!给我把那些杂碎揪出来!”
我一边救治慕容绝,目光却落在陷阱边的一株被踩踏过的紫色小草上。刚才那异香,就是它发出的!
我认得这种草,它本身无毒,但它的花粉若与另一种常见的狩猎驱虫药混合,便会产生致幻效果,引人走向预设的陷阱!
柳家……不,或许还有别人,竟算计得如此精妙!
看着昏迷不醒、伤痕累累的慕容绝,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和决心在我心中升腾。
这一次,我不会再被动挨打。
秋狩刺杀事件震动朝野。皇帝大怒,下令严查,但杀手如同人间蒸发,线索寥寥,最终也只能抓几个替罪羊了事。
慕容绝被送回王府,伤势加上毒烟侵袭,情况一度十分危急。我日夜不休地守在他床边,施针用药,用尽所学。
三日后,他才脱离危险,幽幽转醒。
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我疲惫不堪的脸。
“……连累你了。”他声音虚弱,眼神却清晰了许多。
“知道就好,记得加在和离书的补偿里。”我哑声道,递过温水。
他勉强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我包扎着的手腕(攀爬陷阱时擦伤)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上,沉默了片刻。
“那些杀手,训练有素,不像普通死士。”他忽然道,“像是军中的手法。”
军中?我心中一凛。柳如烟的父兄确在军中任职,但能有如此能量?
“赵管家死前,还吐露了什么?”我问。
慕容绝眼神一暗:“他只说柳家是主谋,但本王觉得,柳承宗(柳如烟之父)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和一个瘫痪的王爷死磕到底。背后应还有人。”
背后还有人?是谁如此处心积虑要置他于死地?
“王爷可知,那陷阱附近,生长着幻心草?”我将我的发现告知他,“此草花粉与常用的驱兽药混合,能致幻。他们算准了路线和时间。”
慕容绝目光骤寒:“猎苑布置,由羽林卫负责。驱兽药也是统一发放。”
羽林卫……这潭水,比我想象的更深。
正在此时,惊雷匆匆进来,面色凝重:“王爷,王妃,我们顺着赵管家和杀手的线索追查,发现他们与北狄商人曾有秘密接触!而且……在别院搜出的往来密信中,提到了一种北狄王室独有的秘毒‘冰魄’,其症状……与王爷当年所中之毒,极为相似!”
北狄!
慕容绝是镇守北疆、让北狄闻风丧胆的战神!他的瘫痪,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北狄!
所有线索似乎瞬间串联起来!柳家或许参与了,但真正的幕后黑手,很可能是北狄!他们利用柳家在内部分化瓦解,甚至可能朝中也有他们的内应!
“好……好一个北狄!”慕容绝猛地攥紧拳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杀意和怒火。瘫痪半年,受尽屈辱,原来皆是敌国阴谋!
他看向我,眼神前所未有的锐利和清明:“林晚,本王的腿,还能恢复吗?”
我迎上他的目光,斩钉截铁:“能。但过程会很痛苦,而且,需要时间。”
“多久?”
“三个月。三个月内,我需要绝对安静和安全的环境,为你进行最后一次,也是最关键的治疗。之后,辅以复健,可望恢复如初。”
“好!”慕容绝毫不犹豫,“惊雷,从今日起,听雪堂设为禁地,由你亲自带心腹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王府内外,给本王盯紧了,尤其是柳氏院落和所有与北狄有关的线索!”
“是!王爷!”惊雷领命,眼中燃烧着兴奋与战意。
接下来的三个月,听雪堂如同铜墙铁壁。
我倾尽所学,为慕容绝进行了数次大胆而精密的针灸手术,疏通他彻底堵塞萎缩的经脉,逼出沉积骨髓的余毒。每一次都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极致的痛苦让他冷汗浸透床褥,甚至咬碎了木楔,但他硬是挺了过来。
同时,他虽足不出户,却通过惊雷,一步步掌控着王府,布局朝堂,收集着北狄和内部奸细的证据。
我能感觉到,他体内那股沉睡的雄狮正在逐渐苏醒,力量一天天回归。
三个月期限将至。
这日,我为他取下最后一根金针。
“试试看。”我轻声道。
慕容绝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撑住轮椅扶手,尝试着,一点点用力。
肌肉绷紧,额角青筋隐现。
他慢慢地、极其艰难地,但却是实实在在地——站了起来!
虽然身形摇晃,双腿颤抖,但他确实站起来了!
惊雷和几个心腹侍卫在门口看到这一幕,瞬间红了眼眶,齐齐跪地:“王爷!”
慕容绝试着迈出一步,踉跄一下,我下意识地上前扶住他。
他稳住身形,低头看着我,面具早已取下,那张布满疤痕却依旧难掩俊朗锐气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切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
“林晚,”他握住我的手臂,声音因激动而沙哑,“本王站起来了。”
我知道,涅槃重生的不只是他的身体,还有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镇北王。
而王府,乃至整个京城的风云,都将因他的归来而彻底改变。
慕容绝恢复的消息被严格封锁,仅限于几个心腹知晓。他依旧坐于轮椅之上,示以外人孱弱的假象,暗中却加快了布局。
时机很快到来。
北狄使团再次入京,名义上为缔结新约,实则气焰嚣张,屡屡挑衅。朝堂之上,主和之声竟占多数,甚至有人隐晦指责慕容绝当年边衅启战,方有今日之困。
皇帝态度暧昧,宴会之上,对北狄使团的倨傲多有忍让。
北狄正使更是得意忘形,酒过三巡,竟举杯对着轮椅上的慕容绝笑道:“镇北王当年风采,我等至今难忘。可惜天妒英才,如今只能安坐于此,实在令人惋惜。不过也好,两国自此可享太平,王爷也算……功德一件?哈哈!”
满朝文武,有人面露愤慨,有人低头不语,有人幸灾乐祸。
柳如烟之父,兵部侍郎柳承宗,竟出言附和:“正使大人所言极是,和平来之不易……”
话音未落,一直沉默的慕容绝忽而轻放酒杯。
杯底与桌面相触,清脆声响如裂帛。
喧闹的宴会厅骤然沉寂,所有目光聚焦于他。
只见他缓缓起身,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身姿挺拔若出鞘利剑,迫人气势瞬间席卷全场!
满堂哗然!皇帝手中酒杯顿住,北狄正使笑容僵凝,柳承宗更面如死灰!
“太平?”慕容绝声如洪钟,再无半分病弱之气,目光如电扫过北狄使团与柳承宗,“用本王的腿,与数万边军将士性命换来的太平,我大墒——要不起!”
他猛地一拍案!
惊雷立刻押上数人——秋狩刺杀幸存的杀手头目,及数名与北狄密通军情的官员!
同时,无数证物呈于殿前:北狄秘毒“冰魄”残留、柳承宗通敌密信、赵管家画押口供,乃至当年军备被动手脚的铁证!
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陛下!”慕容绝朗声奏道,“北狄贼心不死,害我将士,毁我栋梁,乱我朝纲!柳承宗之流,卖国求荣,罪不容诛!请圣裁!”
大殿死寂,众人被这惊天反转震慑。
北狄正使颤声道:“你……你诬陷!”
“是否诬陷,一试便知!”我自席间起身,取过“冰魄”残留,“此毒遇热显蓝光,陛下可命人当场验证!”
内侍以烛火烘烤,幽蓝荧光立现,与慕容绝当年中毒症状分毫不差!
“至于柳侍郎,”我直视面无人色的柳承宗,“你与北狄通信所用密墨,需以药水显形。可敢将袖中密信呈验?”
柳承宗捂袖瘫软,彻底崩溃!
真相昭然若揭!
皇帝勃然震怒:“拿下北狄使团!柳承宗等打入天牢!镇北王冤屈得雪,恢复爵位兵权,总领此事!”
侍卫蜂拥而入,北狄使团面如死灰,柳承宗被拖走时嘶喊:“冤枉……我乃被逼……”
慕容绝屹立殿中,百官目光交织敬畏与钦佩。他越过人群与我相视,微微颔首——
仇已报,而前路更见波澜壮阔。
柳家倾覆,柳如烟废为庶人打入冷院。北狄阴谋败露,边关烽烟骤起,慕容绝重掌兵权,日夜筹谋反击。
王府威严更胜往昔,慕容绝声望如日中天。
听雪堂却日渐沉寂。慕容绝无需日日诊治,军务缠身,我们相见寥寥。
我知,一年之约将尽。
这日正备调理药方,慕容绝忽至。他步履稳健,眉宇间添了沙场冷肃与疲惫。
挥退下人后,他沉默看我捣药,终开口:“北狄不日犯边,本王需亲征。”
我动作微滞:“殿下万事小心。”
长久的沉默中,他忽唤:“林晚。”烛光下轮廓分明,眼神复杂,“那份和离书,本王未签。”
我抬眸:“殿下欲反悔?”
“若本王说,”他逼近一步,目光灼灼,“不放你走呢?”
心跳漏拍,我强自镇定:“殿下曾言,一言九鼎。”
“亦说过,你已是镇北王妃。”他声音低沉,“半载生死与共,本王这条命是你所救,王府……乃至本王身侧,当有你一席之地。”
话已近直白,可我们之间始终夹杂算计与交易。那点悸动在现实前微不足道。
“殿下需的是安定后宅、联络权贵的王妃,非只通医术、心向自由的庶女。”我垂眸捣药,“约期已满,请殿下履约。”
他猛地攥住我手腕:“若本王不许?”
我直视他:“殿下要强留?如当年林家逼我替嫁?”
他身形一震,缓缓松手,眼神晦暗如渊。
“你……对本王,竟无情意?”声线隐带涩然。
我默然。或许有过心动——他挡刀时,他艰难站起时……但更多是对女子命运的恐惧与不甘。我欲凭医术自立,不困于深宅。
“殿下有救命之恩,我亦治你伤疾。两清了。”我狠心道,“请赐和离书。”
慕容绝死死盯我,眼中光亮终熄,唯余冰冷失望:“好。待本王归来,便签和离书,予你自由。”
“谢殿下。”我行礼时,心竟空落。
他大步离去,再未回首。
然出征前夕,京城剧变!
前朝余孽勾结禁军,趁帝病重、慕容绝离京,发动宫变!叛军围皇城,挟太子与重臣,京城大乱!
慕容绝正点兵,惊雷急报:“王爷!皇宫被围,叛军以清君侧为名直指您……”
他面色冰寒,立令精锐直扑皇城!
临行忽看我:“王府恐不安全,你……”
“我随行。”我执药箱,“宫变必有伤亡,太子亦曾赠书于我。”
他深深看我,只道:“紧跟。”
乱军中他一马当先,我紧随其后救治伤员。叛军退守太和殿纵火,企图同归于尽!
殿内浓烟滚滚,太子尚困其中!
慕容绝浇水湿身,欲冲入火海!
“殿下!”我拉住他。
“放手!那是国本!”他厉喝。
“我同去!能闭气,懂急救!”我目光坚定。
他不再多言,以湿布掩口鼻,携我冲入火海!
烈焰吞噬梁柱,我们寻得昏迷太子,慕容绝背起他。
退路已被烈焰封死!
“此处!”我指侧窗火势稍弱处。
他劈开窗棂,先将太子送出。
助我攀窗瞬间,燃烧巨梁轰然塌落!
“小心!”我尖叫,拼力将他推出窗外!
他跌出火场,我却因反作用力坠入烈焰!
“林晚!”慕容绝撕裂般的吼声,是我意识尽头的最后声响。
我以为魂归离恨天。
再睁眼,却是听雪堂熟悉的床顶,与伏在床边、须发凌乱、眼窝深陷的慕容绝。
他紧握我手,睡梦中仍紧锁眉头。
我稍动,他立时惊醒。
四目相对,他眼中爆发出狂喜与浓重血丝。
“你醒了?!”声音沙哑撕裂,“可还有不适?快传御医!”
他慌乱起身,我反手攥住他。
“无碍……”我气息微弱,“太子如何?宫变……”
“皆平定。叛军肃清,太子无恙,陛下转危。”他定定看我,后怕、愤怒与浓烈情愫交织,“为何推我?你可知险些……”
他的声音哽住了,说不下去。
“本能反应罢了。”我扯出一个虚弱的笑,“王爷若死了,谁给我签和离书?”
又是这句话。但这一次,慕容绝没有生气,也没有失望。
他深深地望着我,忽然道:“没有和离书了。”
我一怔。
他拿起床边一份明黄的卷轴,放在我手中:“陛下醒后,得知一切,已下旨恩典。苏晚救治太后、亲王有功,于宫变中护驾有功,特赐封一品诰命夫人,享双俸禄。另,”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念镇北王慕容绝与王妃苏晚情深义重,生死与共,特赐婚盟,永缔良缘,此生此世,不得和离。”
我彻底愣住,看着那卷圣旨,心中五味杂陈。不得和离?皇命难违?
“当然,”慕容绝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前所未有的恳切,“你若仍不愿,本王……我,即便抗旨,也会放你自由。但我希望你能留下。”
他握住我的手,贴在他脸颊,眼神真挚而滚烫:“苏晚,我不是在以王爷的身份命令你。我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心系于你的男人。这王府很大,天下很大,但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你。”
“留下来,”他低声恳求,褪去了所有冷硬和骄傲,“不是做被困在后院的王妃,而是做与我并肩而立的妻子。你的医术,可救天下人;你的智慧,可安后方事。我们可以一起肃清朝堂,一起安定边关,一起做很多事……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在一起。”
我的心防,在他这番笨拙而真挚的话语中,彻底崩塌。
自由很重要,但与他并肩看这天下,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自由。
我看着他那双盛满紧张和期待的眼睛,终于缓缓地、缓缓地,回握住他的手。
“王爷,”我轻声说,嘴角漾起一丝真切的笑意,“抗旨可是大罪。”
他愣了一瞬,随即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狂喜地一把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窒息。
“本王……我不怕!”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只要你留下。”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落进来,温暖而明亮。
后来,慕容绝挂帅亲征,大败北狄,迫使其签下城下之盟,换得边境十年安宁。
凯旋归来后,他交还部分兵权,却更受皇帝倚重,参与朝政革新。
而我,开设了京城第一所女子医馆,招收学徒,传授医术,救治百姓,不再仅仅是镇北王妃,更是人人敬重的“女神医”。
我们终究没有离开那座王府,但它于我们而言,不再是囚笼,而是共同经营的家。
偶尔,我还会调侃他欠我一份和离书。
而他总会将我搂紧,在我耳边低笑:“欠着吧,欠一辈子。用本王余生,慢慢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