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枪实弹,怒目而视。
看到这张泰柬边境士兵对峙的照片,你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词,恐怕就是“领土争端”,对吧?
教科书级的剧情,但今天我们得换个剧本。
如果我告诉你,他们枪口瞄准的,是边界线那头的敌人,可他们背后真正要“干掉”的,却是各自国内的“自己人”呢?
别被网上那些“继承者之战”的抓马比喻带偏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王子复仇记,而是一场赤裸裸的阶级战争。
剥开民族主义的洋葱皮,你会看到呛人的内核:一边是“老钱”们(Old Money)对“新贵”(New Rich)发起的围剿;另一边,则是一个“创一代”强人,为他的“富二代”儿子精心设计的权力交接大秀。
所以,一个家族的回归,另一个家族的登基,为什么偏偏在此时,需要点燃边境的火药桶?
答案很简单:当餐桌上的蛋糕不够分时,掀翻邻居的桌子,就成了最好的障眼法。
故事的引爆点,要从2023年8月22日那天说起。
曼谷廊曼机场〔地点:Don Mueang International Airport〕,空气闷热得像要拧出水来,但比天气更让人窒息的,是现场的气氛。
当那架湾流G650私人飞机稳稳降落时,整个泰国的神经都绷紧了。
机舱门打开,一个74岁的男人走了出来——他信·西那瓦(Thaksin Shinawatra)。
这位流亡海外15年、被军方推翻、被法院定罪的前总理,回来了。
他没有走VIP通道,而是直接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先是向国王的画像跪拜行礼,然后微笑着向支持他的“红衫军”挥手致意。
整个过程,与其说是“回国自首”,不如说更像一场精心策划的“王者归来”真人秀。
果然,仅仅几个小时后,他就因“健康问题”被从监狱转移到了警察总医院〔地点:Police General Hospital〕的VIP病房。
一个“罪犯”,凭什么能得到这种待遇?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得先搞清楚,他信这哥们儿,到底动了谁的蛋糕。
时间倒回上世纪90年代,当泰国的“老钱”们还在靠着土地、特许权这些传统方式慢悠悠赚钱时,他信已经抓住了全球化的风口,一头扎进了电信业。
他创立的“西那瓦集团”〔公司名:Shin Corp〕,像一条贪婪的鲨鱼,迅速在私有化的浪潮中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他信和传统精英最大的不同是:他不仅会赚钱,更懂得用钱来“买”权力。
他那套“30泰铢看百病”的医疗计划,听着像天方夜谭,却让他成了泰国底层农民心中“能让我们吃饱饭”的活菩萨。
这本质上是对泰国传统精英庇护体系的釜底抽薪。
终于,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
2006年,他信家族在几乎免税的情况下,以一笔近19亿美元的天价,将西那瓦集团的控股权卖给了新加坡的淡马锡。〔数据源:路透社 (Reuters) 多篇相关报道,2006〕。
这笔交易彻底引爆了泰国中产和精英阶层的怒火——“卖国”、“贪腐”的骂声震天响。
这下,泰国的“老钱”们再也坐不住了。
你必须明白,泰国的权力结构,从来不是一张选票那么简单。
它更像一个坚固的铁三角,由“王室-军队-司法”三方构成。
用一位西方记者的话说,这个结构才是泰国真正的“操作系统”。
对此,路透社的一篇分析曾精准地指出:“在泰国,军队始终将自身定位为君主制和国家传统的终极捍卫者。
任何被认为从根本上挑战了这一核心权力结构的政治力量,都将面临来自军方和与其结盟的司法机构的系统性反击。
”〔信源引用:路透社 (Reuters) 专题分析〕
看懂了吗?
这才是泰国政治的真相。
所以,2006年和2014年的两次军事政变,以及后面一系列针对他信派别政党的司法解散,本质上都是这个“操作系统”的“杀毒程序”在自动运行。
可他们低估了他信。
即便他人不在国内,他创建的政党,换个马甲(泰爱泰党->人民力量党->为泰党),依然能屡次赢得大选。
他就像一个打不死的幽灵,始终盘旋在曼谷上空。
所以,他这次高调归来,更像是一次摊牌,一次豪赌。
在泰国,权力不是选票投出来的,而是关系网织出来的。他信的“钞票”,挑战的正是这张网最核心的那只“蜘蛛”。
如果说泰国的戏码是一场血脉喷张的“权力的游戏”,那柬埔寨的剧本,就安静多了。
它更像是一份由顶级律师操刀,条款严密、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家族资产信托协议”。
协议的委托人,是掌权近四十年的“创一代”强人——洪森。
这位政治老人,给外界的印象似乎永远是那个在国际舞台上纵横捭阖的铁腕领袖。
但撕开这层表象,你会看到一个庞大家族企业的“董事长”。
国际监督机构“全球见证”(Global Witness)早在2016年发布的一份名为《恶意收购》(Hostile Takeover)的报告中,就为我们揭开了冰山一角。
报告指出,洪森的家族成员被发现持有或部分持有至少114家柬埔寨国内公司,其业务遍布金融、能源、建筑和媒体等几乎所有能赚钱的领域,当时估算的商业利益就超过了2亿美元。〔数据源:Global Witness, 《Hostile Takeover》报告, 2016〕。
看明白这个前提,你才能真正理解他儿子——洪玛奈的“接班”。
这位“富二代”的履历,堪称完美得让人起疑。
他是柬埔寨第一个从美国西点军校〔院校名:West Point〕毕业的军官,随后又拿下了纽约大学的经济学硕士和英国布里斯托大学的经济学博士。
这份金光闪闪的简历,让他看起来完全是凭借自身努力走到今天的。
可一个核心问题是:一个在美国军校里高喊“责任、荣誉、国家”的精英,转过头,如何心安理得地接手这份庞大的家族“产业”?
答案就藏在他的行动里。
接班前,他早已是柬埔寨王家军的副总司令和陆军司令。
他需要一个机会,向那些跟着父亲打江山的老将们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只会念书的“白面书生”,而是能镇得住场子、守得住家业的“少主”。
还有比一场“可控”的边境冲突更好的“投名状”吗?
于是,我们便看到了一个极具戏剧性的“情绪反差节点”:上一秒,他还在联合国大会上,穿着西装,用流利的英文引经据典,展现着现代政治家的风范;下一秒,他回到国内,换上军装,用强硬的措辞,在边境问题上大秀肌肉。
这两种形象,都是他需要的。
前者用来向世界展示其统治的“合法性”,后者则用来向国内的权力基本盘展示自己的“獠牙”。
所以,别天真了。
在柬埔寨,政治传承不是理想的传递,而是资产负债表的交接。而民族主义,就是这份报表上最亮眼的‘无形资产’。
现在,让我们把两条看似平行的故事线,拧在一起。
还记得他信回国的那个时间点吗?
2023年8月。
就在同一个月,他的女儿佩通坦领导的为泰党,做出了一个震惊全泰国的决定——与曾经推翻自己父亲的军方阵营联手组阁。
与此同时,一件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正在网上疯狂发酵。
一场关于“高棉拳”和“泰拳”谁才是祖宗的文化骂战,被一股神秘的力量从社交媒体的角落里拎出来,瞬间点燃了两国民众的民族主义情绪。
很快,零星的口角就升级成了边境线上实实在在的紧张对峙。
巧合?
听着,在政治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那么多巧合,有的只是被精确计算过的“时机”。
我们来做个沙盘推演。
对于泰国这边,他信的政党要和死对头军方“抱”在一起,这在政治上是何等的“不体面”,会招来多少骂名?
但如果此时出现一场外部危机呢?
一个共同的“敌人”出现了,“团结一致、共御外敌”的口号,就成了这桩政治联姻最好的遮羞布。
再看柬埔寨那边。
新上任的“少主”洪玛奈,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威信。
他需要向国内所有盯着他位置的眼睛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博士。
一场由头到尾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边境摩擦,既能让他秀出强硬,又能把国内对经济、民生的潜在不满,一股脑地倾泻到“爱国主义”这个出口上。
现在,请你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想象一张“权力关系图谱”:
图的左边是泰国。
我们看到“他信家族”这个代表“新钱”的圆圈,与代表“老钱”的“军方-王室复合体”那个更大的圆圈,长期以来一直在激烈碰撞。
但现在,他们之间拉出了一条脆弱的、名为“联合组阁”的合作线。
而就在这条合作线的上方,一个巨大的压力锅正在沸腾,上面贴着标签:“内部政治合法性危机”。
图的右边是柬埔寨。
一个叫“洪森家族”的圆圈几乎覆盖了所有领域,现在,权力棒正从洪森手里交到洪玛奈手里。
为了让这个交接稳固,一条线从这个核心圈指向军队,上面写着:“建立绝对威信”。
看,最关键的部分来了。
从泰国那个“压力锅”,和柬埔寨那条“建立威信”的需求线,同时引出两条粗大的箭头,最终汇集到了图谱正中央一个正在爆炸的火球上。
这个火球,就叫做“边境冲突”。
这下,你应该彻底看懂了。
这姿态,是泰国新政府向民众索要“耐心”的筹码,也是柬埔寨新主人向军队索要“忠诚”的投名状。
所以说,国境线上的每一次嘴炮,都是国内权力谈判桌上的一张牌。他们争的不是那几公里的土地,而是各自国内未来几十年的统治权。
写到这里,故事其实已经讲完。
但如果你把镜头拉远,会发现泰柬的这点事,不过是东南亚乃至世界舞台上,一个正在不断被复制的剧本。
从菲律宾的马科斯家族,到印尼的政治世家,你会发现“权力家族化”与“精英阶级化”的趋势,几乎是这片土地上共通的烦恼。
当西方媒体还在用老掉牙的冷战思维,试图分析这里谁“亲美”、谁“亲华”时,他们或许没看懂,驱动这一切的底层逻辑,早已悄然变成了更现代、也更原始的东西——资本与权力的媾和,以及阶级固化后的必然反噬。
这套逻辑,或许我们更能感同身受。
说到底,那些大人物们在棋盘上的每一次纵横捭阖,每一次精妙算计,最终都需要有人来买单。
买单的,是边境线上那个可能永远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的年轻士兵,是社交媒体上被廉价的爱国主义情绪煽动,而对同为普通人的邻国网友恶语相向的键盘侠。
他们是这场大戏的棋子,还是代价?
这或许才是所有波云诡谲的权谋背后,最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
一个国家和社会的发展,究竟是更需要一条能打破规则、搅动一潭死水的“鲶鱼”,还是更需要一块能压住一切、维持现有秩序的“压舱石”?
这道题,没有标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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