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力资讯网

坟头的 “香火债”

赵家村的老槐树下,至今还留着半块青石板,那是赵钱当年吓尿裤子的地方。这事说起来,还得从赵有何的葬礼讲起。赵有何是村里最好

赵家村的老槐树下,至今还留着半块青石板,那是赵钱当年吓尿裤子的地方。这事说起来,还得从赵有何的葬礼讲起。

赵有何是村里最好的泥瓦匠,砌墙比尺量的还直,人也实诚,谁家盖房差个三块五块,他总是摆摆手说 “下次一起给”。可谁也没想到,四十出头的人,会从三层脚手架上直直摔下来,脑袋磕在地基的青石板上,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葬礼办得风光,流水席摆了三天。赵钱是村里的 “闲人”,爹娘走得早,留了两间土房,他不干活,靠着偶尔帮人打零杂换口酒喝。这种红白事,他最积极,不用随礼,还能敞开了喝。

那天他蹲在角落的桌子旁,白酒喝了三斤,舌头都直了。有人劝他少喝点,他眼睛一瞪:“赵有何…… 嗝…… 挣那么多钱,现在能带走?还不如我…… 天天有酒喝……” 这话刚好被赵有何的儿子听见,十五岁的半大孩子,眼圈一红就想冲上去,被旁边的老人死死拉住了。

天黑透了,赵钱才晃悠悠往家走。村西头那片坟地是必经之路,新起的坟包前还亮着长明灯,是赵有何的。他烟瘾上来了,摸出烟卷,却发现打火机落在酒桌上。风一吹,坟前的三炷香正燃得旺,火星在黑夜里明明灭灭。

“妈的,活人…… 还能让尿憋死?” 赵钱咧着嘴笑,摇摇晃晃走过去,一把拔下中间那炷香。香灰烫了手,他甩了甩,把烟凑上去。“赵有何啊赵有何,你看你,死了连根烟都抽不上……” 他点着烟,猛吸一口,把燃了一半的香随手丢在坟头,“这香…… 给我了!”

烟抽完,他脚底下拌蒜,怎么也走不动直线,感觉身后总有人跟着。回头看,只有黑黢黢的树影,坟头的长明灯忽闪了一下,像是有人吹了口气。

回到家,他倒头就睡。土炕凉得像冰,他却热得冒汗,迷迷糊糊中,总觉得有人在他耳边说话,黏糊糊的,带着股坟土味:“我的香…… 我的香……”

他猛地睁开眼,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窗户纸被风吹得哗哗响。“谁?” 他嗓子干得发疼。

“我的香…… 你为什么拔我的香……”

声音就在屋里!赵钱吓得一哆嗦,摸到枕边的火柴,“嚓” 一声划亮。火苗子窜起来的瞬间,他看见房梁上挂着个黑影,穿着赵有何摔死那天穿的蓝布褂子,脑袋歪在一边,嘴角淌着黏糊糊的东西,正往下滴。

“啊!” 火柴掉在地上,屋里又陷入黑暗。他连滚带爬想下床,却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脚脖子,冰凉刺骨,像攥着块冰。

“你断我的香火…… 是想让我赵家绝后吗?” 那声音贴着地面传来,带着哭腔,又像是在笑。

赵钱拼命蹬腿,可那力气大得吓人,把他往床底下拖。他摸到墙角的扁担,胡乱往底下抡,却什么也没打到,反而自己撞在炕沿上,额头磕出个大包。

“我给你留过活路的……” 黑影慢慢从床底下爬出来,脸凑得极近,赵钱能闻到他嘴里的血腥味,“你拔香的时候,香灰烫了你手,那是我在劝你…… 你还骂我……”

赵钱这才想起,拔香时确实被烫了一下,当时以为是自己喝多了没在意。他想喊,却被一股寒气堵住喉咙,只能发出 “嗬嗬” 的声音。黑影的手按在他胸口,那感觉不是压,是钻,像是有无数根冰针往骨头缝里扎。他看见那只手,指甲缝里全是黑泥,还沾着点红 —— 是赵有何摔死时溅的血。

“我儿子才十五…… 你要他断根吗……” 黑影的脸慢慢变得清晰,额头上一个血窟窿,眼珠子往外鼓着,“我也不让你好过…… 让你尝尝…… 断子绝孙的滋味……”

赵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他却觉得浑身发冷。胸口疼得厉害,像是被碾过。他挣扎着坐起来,低头一看,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 他那件打补丁的白褂子上,两个黑手印清清楚楚印在胸口,指节的纹路都看得真切。

更吓人的是,他昨晚胡乱抡的扁担,正插在屋梁上,离他脑袋不到半尺。

赵钱连滚带爬跑到灶房,舀起凉水往脸上泼,却看见水缸里漂着三根香,正是他昨晚拔的那种,已经泡得发胀,水面上还浮着层黑灰,像烧尽的纸。

他想起黑影的话,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这不是梦!他哆哆嗦嗦找出家里仅有的半袋白面,又跑供销社赊了纸钱、香烛、水果,还买了一刀黄纸。

到了赵有何坟前,他才发现,自己昨晚丢在坟头的那半截香,竟然插进了坟包的新土里,燃尽的香灰直直向上,没被风吹散,像根小旗杆。坟前的长明灯早就灭了,灯盏里的油冻成了块,上面飘着层黑毛,像谁的头发。

赵钱 “噗通” 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出血了。他把带来的东西摆好,点上香烛,一边烧纸一边哭:“有何哥,我不是人…… 我喝多了犯浑…… 你饶了我吧…… 我给你赔罪…… 求你别找我了……”

烧着的纸钱突然 “腾” 地窜起火苗,卷着纸灰直往他脸上扑,像是在打他耳光。他不敢躲,任由纸灰落在脸上、脖子里。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坟后的松树 “沙沙” 响。他好像听见有人叹了口气,很轻,像赵有何生前说话的语气。他抬头看,什么也没有,只有那三根重新点燃的香,燃得笔直,烟柱拧在一起,慢慢升向天空。

从那以后,赵钱像变了个人。他戒了酒,找了个工地搬砖,虽然还是孤身一人,但见了谁都客客气气的。有人问他为啥突然学好了,他总是摇摇头,不说一句话,只是每次经过那片坟地,都会绕着走,远远地对着赵有何的坟包鞠个躬。

村里的老人说,那晚赵有何的儿子做了个梦,梦见他爹浑身是土,说 “没事了,那人知道错了”。孩子醒来后,发现自己床头放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半块玉佩,是赵有何年轻时给媳妇买的,下葬时一起埋了的。

而赵钱,再也没被鬼缠过,只是胸口那两个黑手印,过了大半年才慢慢褪去,留下淡淡的印子,像两块胎记。阴雨天的时候,还会隐隐作痛。

这事之后,赵家村的人更信老规矩了。谁要是上坟,香没燃完绝不走,更别说拔别人家的香。孩子们不听话,大人就吓唬:“再闹,让赵钱胸口的黑手印抓你!”

那片坟地的松树,第二年春天长出了新枝,只有赵有何坟后那棵,枝桠长得特别快,枝枝丫丫都朝着赵钱家的方向,像只手,在半空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