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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500块买了个笔记本,只为写下一些废话

那天下午,阳光像融化的蜂蜜,缓慢地流淌在街角,我走进那家开了很久的文具店,空气里浮动着旧纸张和墨水混合的好闻味道像无声的

那天下午,阳光像融化的蜂蜜,缓慢地流淌在街角,我走进那家开了很久的文具店,空气里浮动着旧纸张和墨水混合的好闻味道像无声的问候,并非刻意寻找什么,但有些相遇注定如草木逢春自然而然。

那本笔记本就静静地躺在橡木柜台的角落,深棕色的皮质笔记本,边缘带着些自然的划痕像件被体温捂熟的穿了很久的旧衣服,解开那枚小小的黄铜扣,指尖抚过内里微黄的纸,那是种近乎于肌肤的令人心安的温润触感,年轻助理在旁边小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解,这个价格可以买Kindle了,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一刻想起的不是性价比,而是四十年前在从香港开往马赛的邮轮上遇到的那位法国人,已经记不清他的脸,清晰地记得每天下午甲板的躺椅上,用笔在本子上写字的姿态,海风吹动着他的白发,笔尖在纸上滑动写得很慢像是在打捞沉入海底的时间。

我买下了这本笔记本,助理好奇地问是准备写新的回忆录吗,不,是准备开始写一些比回忆录重要得多的废话,在这本崭新而温润的笔记本首页,写下的废话是今天遇到的楼下那只三花猫,走路的姿态很傲慢像被流放的王后。

笔锋一转,记忆像被水濡湿的墨毫无预警地洇开,回到三十多岁在咨询公司的日子,那时是效率忠诚的信徒,我的世界由办公室永不熄灭的荧光灯,服务器机房单调的嗡嗡声以及凌晨三点咖啡在舌根泛起的金属味构成。

记得为了重要的并购案,整个团队有两周的时间没有见过太阳,项目成功交割的那个清晨,晨光熹微,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大堂光洁的镜面墙,无意间瞥见了里面的那个女人,她面色灰败,眼神空洞,西装外套皱得像团废纸,忽然感到彻骨的寒冷,我认识她吗?

巨大的成功落在我心上,竟只有老旧收音机信号中断时那片空洞的沙沙声,曾以为活着就是心跳和不断前进,直到那刻才惊觉,当人对窗外的阳光,风中的气味甚至镜子里的自己都失去感知时已经死了很久了。

不知道你是否也有过这样的时刻,在某个精疲力尽的深夜,忽然发现自己赢得了所有唯独弄丢了自己,那次危机后,开始害怕变成一台运转精密的机器,害怕灵魂被磨损成印满数字的财务报表,开始刻意地甚至有些笨拙地学习浪费时间。

到了四十多岁,早已不必为生存而战,却陷入了更深的意义迷茫,内心吵闹不休,理性的声音,恐惧的声音,虚荣的声音,渴望的声音,每天都在脑海里召开混乱的辩论会。

某个失眠的深夜,放弃了思考给自己倒了小杯威士忌,来自苏格兰某个遥远的小岛,喜欢它那种像在雨天的海滩上点燃潮湿篝火的强烈味道,拿出旧笔记本,不再试图理清头绪而是给内心那片喧嚣的原始森林一张合法的暂住证。

写下那个安稳的职位像温暖但扎人的羊毛衫,紧接着又写真的还有勇气走进新的旷野吗,甚至写下些幼稚得让自己脸红的话,嫉妒那个比我年轻的对手,她的无知让我嫉妒,那晚没有找到任何答案,但找到了久违的平静,因为发现所有喧嚣的声音,一旦被记录就不再是纠缠不休的鬼魂,而成了可以与你同桌共存的室友。

所谓追随内心,往往不是选出那个最响亮的声音,而是有能力,让自己内心所有的声音,都坐下来,安静地喝杯茶,这本新买的昂贵的笔记本,正是继承了那个深夜的顿悟,不是我的日程本,而是允许本。

允许不知所云,记录下转瞬即逝的梦的碎片,比如梦见自己在由书本铺成的河上划船,这毫无意义,但提醒自己,潜意识依然活跃丰盛像一片未经开发的沃土。

允许半途而废,可能会在上面画一朵结构完全错误的鸢尾花,它不完美甚至有些可笑,但让我从凡事必须有始有终的中解脱出来。

也允许仅仅观察,会花上半个小时只为用文字描述窗外那棵银杏树的叶子,是如何从透明的嫩绿慢慢染上秋天的金黄,最后在风中旋转着落回大地,这个过程本身就是意义。

种种的允许就是后来慢慢理解的松弛感,不是可以模仿的姿态而是发自内心的对自己所有不完美的接纳,我们总想活成精致的毫无瑕疵的公关照,却忘了生命力恰恰藏在那些失焦的有噪点的,不完美的日常快照里。

所以,这500块买的不是笔记本,是对抗感知钝化的训练场,款待内心喧嚣的深夜酒馆,也是练习允许与接纳的温柔禅房。

当我老去,孩子或许会整理遗物,但只有这本写满了废话的乱七八糟的笔记本,才是真正的家族史,关于灵魂如何在坚硬的世界里,努力保持柔软好奇与鲜活的无字史诗,而这份柔软是能留给这个世界昂贵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