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抬头投生
导语:席福库在禅房听见了熟悉的“哼唧”声。那是他刚宰的黑猪临死前的动静,可此刻,声音竟从弘愿老禅师的念珠里钻出来。老禅师睁大眼,指腹按在他眉心:
“你杀的不是一头猪,是你亲爹。你爹的魂困在猪胎里,每次抬头看你,都是在求你——别等他被业火焚尽,才想起赎罪投胎……。”
腊月廿一,鹅毛大雪封了山路,席福库却背着旅行包,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五台山弘道寺赶。他心里压着块巨石——父亲席连一年多前去世,生前是村里出了名的“杀猪匠”,不仅自己每年年根前必宰一头家养的接年猪,村里有的人家要杀猪,也少不了请他掌刀。几天前,席福库杀了家里的那个猪抬头,这些天来,夜夜被噩梦缠扰,总梦见父亲浑身是血,站在猪圈里抬头看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禅房里香烟缭绕,弘愿老禅师精瘦的手指捻着念珠,听完席福库的话,缓缓睁大眼睛:“你父亲临终时,有片绿光缠了他半柱香的时辰,他被那光引着,入了旁生道。”老禅师顿了顿,目光落在席福库煞白的脸上,“他投了猪胎,就是你家刚杀的养了一年的那个抬头猪啊!”
席福库如遭重锤猛击,往后踉跄着撞在门框上。他猛地想起正月里,从集上买回来的那头小黑猪——别家的猪见了生人就缩在猪圈角落,唯有它,每次见他走近,总摇着尾巴从泥里钻出来,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脑袋高高抬着,像是有话要讲,却只能发出单调的“哼唧”声。有次席福库蹲在猪圈旁抽烟,它竟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手背,那个眼神,仿佛父亲生前看他的模样。
“不可能……”席福库喉咙发紧,“腊月十七,我亲手把它杀了啊!”
那天的情景猛地冲进脑海:他把猪的四条腿用麻绳捆紧,又用破布塞住它的嘴,两个邻居按着猪身,将它抬到院中的案板上,案板下放着一个接血盆,盆里有小半盆放了盐的清水,刀锋磨得雪亮,他攥着刀的手突然直打颤,正要下刀时,却见猪的眼睛里滚出两行浑浊的泪,依旧是那样抬着头,扭头直愣愣地看着他,一声不吭。当时他只当是猪怕疼,咬着牙闭了眼,一刀封喉,鲜血汩汩地流进了脸盆里,血流尽猪抬头便没有了气息。
“当晚我就梦见家父了。”席福库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站在我床头,说‘福库,你杀得好,我这猪胎里的罪太难熬了,我想重新投胎做人,可畜生无明,比登天还难。你去求法师,帮我超拔超拔’。”

老禅师叹了口气,将一本《地藏经》递给他:“这猪抬头很有灵性,是你父亲的灵性在求助。他虽入了旁生道,却未完全被愚痴蒙蔽,那抬头的动作,是想求个解脱,好在他有求修行一心向善之愿,这一点善愿很重要。你若在猪抬头死后四十九日内,日日念诵此经,并多念‘南无阿弥陀佛’佛号,很有可能帮他消去诸多业障,投胎如愿。你是他缘分最亲近的人,你帮他助念效果更好一些,我借法力也会帮他助念……但切记,超度期间,你不可沾荤腥,更不能再动杀念,否则前功尽弃,他还要再受五百年猪胎之苦。”
席福库抱着经书往家赶,刚到村口,就见邻居王三牛举着杀猪刀冲他喊:“福库,你家那窝鸡昨晚被黄鼠狼咬死了两只,我帮你把它堵在柴房了,快拿刀子来!”
席福库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老禅师的话,攥着经书的手更紧了:“别杀,放了它吧。”
“放了它?”王三牛瞪圆了眼,“这黄鼠狼专偷鸡,放了它下次还来!”说着就往柴房冲,席福库急忙拦住他,“黄鼠狼是最有灵性的十大动物之一,杀不得……”好说歹说才把王三牛劝走,自己绕到柴房后,悄悄把黄鼠狼放了。可没等他松口气,妻子李秀梅就红着眼圈跑过来:“福库,咱儿子小远刚才在山上玩,摔进雪窟窿里了,多亏了张猎户把他救回来,现在发着高烧,直说胡话!”
席福库的心瞬间揪紧,跟着妻子往家跑。小远躺在床上,脸蛋烧得通红,嘴里喃喃着:“猪……抬头……爹,别杀它……”席福库守在床边,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一早就请了村里的乡医,可小远的烧退了又烧,连着三天都没好转。
村里的老人私下议论:“怕是席家杀业重,连累到孩子身上了。”李秀梅听了这话,哭着劝席福库:“福库,医生不行,要不咱给仙家供上一桌荤吧,人家供过的都说还行?”
席福库怀里揣着《地藏经》,不住地念着佛号。他想起父亲在梦里的哀求,想起老禅师的叮嘱,摇了摇头:“不行,爹还等着我超拔他呢。”
可没过几天,更大的劫难来了。村里突然闹起了瘟疫,好几户人家的猪都病倒了,不吃不喝,没过两天就死了。村长带着人挨家挨户查,到了席福库家,指着空猪圈说:“福库,我怀疑你不久前杀的那头黑猪,带了瘟病,现在连累了全村!你赶紧把家里的东西都烧了,再去山神庙里磕头谢罪,不然这瘟疫停不了!”
村民们跟着起哄,有人甚至抄起了铁锹:“都是你家杀猪惹的祸!要是我家的猪死了,我饶不了你!”
席福库默念着佛号,站在院子中央,任凭村民们指责。李秀梅吓得直流泪,小远躺在床上,烧得更厉害了。席福库心里像被刀割一样,可他想起老禅师的话,想起那头猪抬头看他的眼神,咬着牙说:“我爹生前造了杀业,我替他赎罪,可这瘟疫不是我家引起的……。”
这天晚上,席福库坐在小远床边,一边念着《地藏经》,一边给儿子擦身子。念到半夜,他恍惚看见一道微弱的彩光从窗外飘进来,落在小远身上。第二天一早,小远的烧竟退了,还能开口喊“爹”了。村里的瘟疫也渐渐平息了,兽医来查了查,说那些猪是食物中毒,不是瘟疫。
席福库心里松了口气,更加坚定了超度父亲的决心。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念经,佛号声从腊月传到正月,从未间断。到了第四十九天傍晚,念完最后一遍《地藏经》,他睡着了,看见一道金光从自家老屋升起,那金光里,隐约有个穿着蓝布褂子的人影抬头笑着,冲他举手合十,然后朝着村南的方向飘去。
后来,席福库又去了一趟五台山。弘愿老禅师告诉他,他父亲福报还不小,虽未得七彩佛光接引往生极乐,却被金光护持,脱离了畜生道,投到了邻县一个书香门第之家,现在是个白白胖胖的男婴。

“那猪抬头,从来不是猪在抬头。”老禅师望着远处的云海,缓缓说道,“是困在业障里的魂灵,在朝着善念抬头啊。”
席福库站在山门外,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暖而明亮。他想起那个猪抬头看他的模样,想起父亲在梦里的哀求,忽然明白:所谓的劫难,不过是业力的牵引,而心中的善念,才是最亮的光。
南无阿弥陀佛!六时吉祥!众观自在!越来越好!但愿一切如你所愿!摩诃般若波罗蜜多!
(李松阳2025公历0922《非常财富》第03037篇 阿弥闻道第1197期 小说推文A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