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8年,我藏起的双胞胎女儿在钢琴比赛上大放异彩。
当主持人激动宣布特邀嘉宾时,我如遭雷击。
顾承屿,我那个早已是陌路人的前夫。
如今,他已是跨国集团的掌舵人。
在全场的注视与掌声中,他宣布赞助1亿元建造演奏厅。
而他接下来的话,让我浑身一震。
市音乐学院演奏厅里,灯光璀璨,空气里弥漫着松香和紧张交织的气息。
七岁半的双胞胎姐妹苏念和苏笙穿着一模一样的珍珠白纱裙,并肩坐在那架黑色的施坦威钢琴前,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灵巧地跳跃,奏出莫扎特轻快的四手联弹旋律。
台下,我几乎要将手里的塑料水瓶捏碎,手心里的汗冰凉一片,仿佛握着的是我过去八年里每一个提心吊胆的日夜。
这是她们迄今为止登上过的最重要的舞台,我省吃俭用,扛过无数个疲惫的黎明和深夜,就是为了这一刻,让她们的光能被看见。
就在最后一个音符即将收束的瞬间,演奏厅厚重的后门无声地打开了。
一队身着深色西装、步履沉稳的人鱼贯而入,为首的那个男人身形颀长挺拔,剪裁合体的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他一出现,整个空间的气场都仿佛为之一凝,连空气的流动都慢了半拍。
主持人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声音通过音响响彻全场:“女士们先生们,请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本次比赛的特邀嘉宾、晨熹跨国集团首席执行官——顾承屿先生!”
掌声如潮水般轰然响起,几乎要掀翻演奏厅的穹顶。
我却像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手里的水瓶脱手掉落,“咕噜噜”地滚到了前排座椅底下,发出空洞的声响。
八年。
整整八年未曾谋面的前夫,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对孩子的事一无所知才对!当年离婚时,我亲口告诉他,孩子已经处理掉了!
顾承屿步履从容地走上主席台,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最终,那视线牢牢地锁定了我,穿透了人与人之间的空隙,直直钉在我身上。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不是礼节性的微笑,而是混合了了然、审视,甚至一丝冰冷嘲弄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肺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邻座的一位家长侧过身,担忧地压低声音:“苏念妈妈,你没事吧?你的脸色……白得吓人。”
我的嘴唇哆嗦着,想挤出一个“没事”的口型,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死了,连一丝气音都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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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让我永生难忘的夜晚,烙印在2016年深秋。
客厅里传来刺耳的“砰嚓”一声巨响,那只我从旧货市场淘回来、细心养护了好几年的仿古瓷瓶,被狠狠掼在地上,粉身碎骨,碎片像锋利的冰碴子般四处飞溅。
我蜷缩在卧室门后,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枯叶。
那时我怀孕刚满三个月,每一次门外传来的怒吼和碰撞声,都会让我感到小腹一阵阵发紧、下坠,那是生命受到威胁时最本能的恐慌。
“顾承屿!今天不把五十万拍在这儿,哥几个还真就不走了!”门外传来粗嘎的吼叫,带着浓重的烟酒气。
“王哥,再宽限一周,就一周!我一定能想到办法……”那是顾承屿的声音,里面浸满了疲惫和近乎卑微的哀求,刺得我耳膜生疼。
“一周?你上个月他妈也是这么糊弄老子的!”话音未落,拳脚落在肉体上的闷响便密集地响起,间或夹杂着顾承屿压抑的痛哼。
这已经是那个月第五次了。
顾承屿的第三次创业宣告惨败,这次不是小打小闹,而是实实在在背上了两百万元的巨额债务。
那些追债的人一个比一个面目狰狞,有两次甚至明目张胆地别着刀子来,寒光晃得人心里发毛。
我颤抖着,将卧室门推开一条细缝,胆战心惊地向外窥视。
五个粗壮的男人像铁塔一样围成半圈,堵住了所有去路,为首被称作王哥的秃顶男人,满脸横肉,抬脚就狠狠踹在顾承屿的腰侧。
顾承屿闷哼一声,整个人踉跄着向后跌倒,后脑勺磕在冰冷的瓷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嘴角立刻渗出了一缕猩红。
“别打了!”积蓄的恐惧在那一刻被母性的本能冲垮,我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张开双臂挡在倒在地上的顾承屿身前。
王哥看见我,凶恶的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顾忌,但很快又被更深的蛮横取代:“哟,老板娘舍得出来了?行啊,那你替你男人说说,这钱,到底他妈还不还?”
“还,我们一定还!”我的声音抖得厉害,却努力想站得更直些。
“什么时候?给个准话!”
“再……再给我们一个月时间……”
“放你妈的屁!”王哥突然毫无预兆地伸手,用力推搡我的肩膀,“一个月?我看你们是想卷铺盖跑路!”
我猝不及防,被他推得向后猛退了好几步,后背脊椎骨“咚”地一声狠狠撞在了坚硬的门框棱角上。
剧烈的疼痛像电流一样从撞击点炸开,瞬间蔓延到整个后腰,然后汇聚到小腹,化作一阵尖锐的、让人窒息的绞痛。
“晚晚!”顾承屿挣扎着爬起来扑向我。
我的脸在刹那间褪尽血色,腿间有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大腿内侧缓缓流下。
我低下头,看见自己浅灰色的家居裤上,迅速泅开了一片刺目惊心的、不断扩大的暗红。
“血……”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
王哥也愣住了,视线落在我的腹部,粗声粗气地问:“你怀上了?”
顾承屿脸色煞白,一把将我打横抱起,像头发疯的困兽般朝着门口挤去:“滚开!我老婆出血了!都给我滚开!”
那个夜晚的急诊室,被惨白的灯光浸泡着,冷得像一座没有尽头的冰窖。
医生做完检查,摘下口罩,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先兆流产,胎盘有部分剥离迹象,必须立刻住院保胎,绝对卧床,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医生,孩子……孩子能保住吗?”顾承屿死死抓着医生的白大褂袖口,指节捏得发白。
“现在不好说,未来七十二小时是关键。孕妇的情绪必须保持绝对平稳,像今天这样的情况,绝对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
我躺在移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惨白的光管,眼泪无声无息地顺着太阳穴流进鬓角,很快浸湿了一小片枕头。
顾承屿跪在床边,紧紧握住我冰凉的手,声音沙哑哽咽:“晚晚,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用……”
我慢慢地将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回来,翻过身,背对着他,一个字也不想说。
住院三天,账单上的数字是八千三百元。
那是我东拼西凑,藏在旧钱包夹层里最后的私房钱,是我们这个摇摇欲坠的小家仅存的、可怜巴巴的积蓄。
出院回到家那天傍晚,太阳还没完全落山,那群人又来了。
这次他们没砸东西,而是直接开始搬。
电视机、冰箱、滚筒洗衣机、微波炉,甚至厨房里那套还没拆封的崭新刀具,凡是能搬动、能值点钱的物件,全被他们像蝗虫过境一样抬了出去。
原本拥挤温馨的客厅,转眼间变得家徒四壁,空旷得能听见回声。
“顾承屿,这些破烂,抵三万块。”王哥叉着腰,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皮鞋踩在灰尘上,“还欠着一百九十七万,下礼拜哥几个再来。”
他啐了一口唾沫,带着人扬长而去。
我坐在客厅里唯一幸存下来的、布面已经磨损起球的旧沙发上,看着顾承屿蹲在光秃秃的墙角,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
灰白色的烟雾缭绕上升,模糊了他低垂的侧脸,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背影,此刻缩成一团,写满了落魄和绝望。
寂静在空旷的房间里弥漫,压得人喘不过气。
然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在冰冷的空气里清晰地响起:“顾承屿,我们离婚吧。”
他夹着烟的手指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截长长的烟灰簌簌落下,掉在积了灰的地板上。
他猛地转过头,眼睛里布满血丝,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晚晚,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我重复了一遍,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不行!”他像是被烫到一样跳起来,烟头掉在地上也顾不上了,“晚晚,我知道这段日子让你受尽了委屈,吃了太多苦,但是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我发誓……”
“顾承屿,”我打断他,抬起眼,直视着他慌乱的眼睛,“这已经是你说的第三次‘最后一次机会’了。第一次创业失败,你说再给你一次机会。第二次惨败,你又说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第三次,你告诉我,我还要怎么给你机会?”
“可是晚晚,你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啊……”他的声音里带着哀求,试图用这根最后的纽带挽留我。
“孩子?”我听见自己发出了一声近乎冷酷的轻笑,“我不要了。”
顾承屿彻底僵住了,整个人像被瞬间抽走了魂魄,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清晨,民政局门口,深秋的阳光带着一种虚伪的暖意,金灿灿地洒下来。
我们并排坐在冰凉的石质长椅上,等待叫号,中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却宽阔无比的鸿沟。
顾承屿手里捏着那份离婚协议,翻来覆去地看,手指一直在微微发抖,纸张发出轻微的、令人烦躁的哗啦声。
“晚晚,”这是他第五次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真的……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了吗?”
“没有。”我的回答简短而坚硬。
“那孩子呢?”他转过头,眼睛通红,死死地盯着我的侧脸。
我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强迫自己转回头,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孩子已经没了。”
顾承屿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你……你说什么?”
“我说,孩子已经打掉了。”我编织着谎言,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抽搐,语气却平稳得可怕。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猛地站起来,声音拔高,变了调,引得旁边几对等候的情侣纷纷侧目。
“就在你被债主打的那天晚上。”我避开他几乎要崩裂的眼神,望向远处光秃秃的枝桠,“医院说,先兆流产太严重,保住的希望渺茫,就算勉强保下来,孩子也可能不健康。所以,我就让医生……直接处理了。”
“苏向晚!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骨肉啊!”顾承屿的声音彻底撕裂了,巨大的痛苦让他整个面孔都扭曲起来,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滚烫地砸下来。
“不,那是我的孩子。”我硬起心肠,别过脸,不再看他的表情,“而我选择了放弃。顾承屿,你连两百万的债都还不上,连让我安心养胎都做不到,你还想要孩子?你告诉我,你拿什么来养?让他跟着你一起东躲西藏,被人指着鼻子骂欠债鬼的崽子吗?”
顾承屿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颓然蹲了下去,双手深深插进浓密的黑发里,用力揪扯着。
他的肩膀剧烈地耸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受伤般的呜咽。
我知道他在哭,哭得撕心裂肺。
但我不能心软,一丝一毫都不能。
那份离婚协议上,我坚持用最清晰的字迹写下了附加条款:双方确认婚姻存续期间无子女,离婚后各自独立生活,财产债务已分割清晰,互不干涉,永无瓜葛。
顾承屿最后还是签了字。
他握着那支廉价的黑色水笔,手抖得不成样子,每一笔画都写得歪歪扭扭,力透纸背,仿佛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用刀刻自己的骨头。
走出民政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外面阳光刺眼,我低着头,加快脚步,几乎是逃离般往前走。
“晚晚!”他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带着绝望的嘶哑。
我没有停下,甚至没有回头。
“晚晚!你等我!”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却执拗地追上来,“我一定会站起来!等我东山再起,我一定回来找你!你等我!”
我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用更快的速度,汇入了街上匆匆的人流。
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所有的景象,我用手背胡乱地抹着脸,咸涩的液体流进嘴角。
对不起,顾承屿。
但我真的不能,让我的孩子,赌上一个看不到未来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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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着那本墨绿色封皮、轻飘飘却又重如千斤的离婚证,我在当天深夜,拖着两个塞得鼓鼓囊囊的旧行李箱,踏上了凌晨两点从省城开往老家那座三线小城的绿皮火车。
火车站里灯火昏黄,人影寥落,我一手护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小腹,一手费力地拖着行李,轮子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咕噜”声。
医生叮嘱需要静养,但我一分钟都不敢在省城多待。
顾承屿的那些债主都是亡命之徒,万一他们查出我不仅没流产,还打算生下孩子,天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我必须走,必须逃,必须把我的孩子,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哪怕从此以后,所有的风雨和艰难,都要我一个人来扛。
火车厢里弥漫着泡面和人体混合的浑浊气味,冷气开得很足。
我裹紧身上单薄的外套,一只手始终轻轻覆在小腹上,那里孕育着我未来全部的希望和恐惧。
“宝宝,”我对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喃喃道,“别怕,妈妈会保护你,用尽一切办法保护你。”
清晨七点,火车伴随着悠长的汽笛声,缓缓停靠在熟悉又陌生的小站站台。
父亲开着那辆漆面斑驳、年纪比我还大的暗红色桑塔纳来接我。
看到我独自一人拖着两个大箱子走下火车,他明显愣了一下,手里夹着的香烟差点掉在地上:“晚晚?怎么突然回来了?承屿呢?他没送你?”
“爸,”我放下箱子,站直身体,看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平静地说,“我离婚了。”
父亲手里的烟终于还是掉了,落在积着污水的水泥地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什么?!你说什么胡话!”
“我没说胡话。我离婚了,手续都办完了。以后,就我一个人了。”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那……那孩子呢?”父亲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我被宽松毛衣遮盖的腹部,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惊疑,“你不是……怀上了吗?”
我抬手,轻轻抚上小腹,那里已经有了微不可察的弧度:“还在。我要把她生下来,自己养。”
父亲的脸色在初冬清冷的晨光里变了又变,震惊、困惑、心疼、无奈……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重重地压在我的心上。
“先回家吧。”他弯腰,沉默地提起我最重的那个箱子,“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家里,母亲正在厨房煮粥,小米的香气温暖地飘出来。
看到我进门,她手里盛粥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了灶台上。
“晚晚?!”母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快步走过来,眼神里全是担忧,“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承屿呢?吵架了?”
我把离婚的经过,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删减掉那些最血腥暴力的细节,简单说了一遍。
母亲听完,眼圈瞬间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啊……一个人带孩子,你知道那有多难吗?那简直是在刀尖上走路啊!”
“妈,我知道难。”我坐在餐桌旁老旧的木头椅子上,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我更不能让孩子跟着顾承屿受苦。他欠了两百万,那些要债的天天堵门,像饿狼一样。我怀着孩子,被他们推倒,差点就……妈,我不能拿我孩子的命去赌,我赌不起。”
“可是晚晚……”母亲还想说什么,被父亲抬手拦住了。
“行了,孩子都已经离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父亲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眉头紧锁,“现在最要紧的,是让晚晚把身体养好,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在父母家勉强休养了一周,我就再也坐不住了。
银行卡里的数字每天都在减少,我不能指望年迈的父母养我,更不能坐吃山空。
我必须尽快找到工作,赚到钱,养活我自己,和我肚子里正在一天天长大的小生命。
在网上投了不下二十份简历后,终于有一家本地的小型广告公司给了我面试机会,职位是文案策划,月薪三千五百元。
人事经理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她翻看着我的简历,又抬眼看了看我虽宽松但仍能看出轮廓的腹部,脸上露出明显的犹豫。
“苏小姐,你的学历和工作经验都还不错,不过……坦白说,你现在怀孕三个多月了,公司这边有些顾虑……”
“我保证不会影响工作!”我立刻挺直背脊,急切地保证,“我可以签协议,如果因为个人原因耽误工作,您随时可以辞退我。而且,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薪水方面……我可以接受试用期再低一些。”
人事经理推了推眼镜,沉吟了片刻:“那……好吧。试用期三个月,月薪三千。如果表现合格,转正后可以给你加到四千。”
“谢谢您!真的太感谢了!”我连忙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总算松动了一点点。
走出那栋略显陈旧的办公楼,初冬午后稀薄的阳光照在身上,我长长地、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工作,暂时有了。
虽然薪水微薄,前路迷茫,但至少,我迈出了第一步。
怀孕快五个月的时候,我在母亲的陪同下,去市妇幼保健院做例行产检。
做B超的是一位面容和蔼的中年女医生,她盯着显示屏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转过头,对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恭喜你啊,姑娘。”
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是双胞胎。”医生用探头顶了顶我的肚皮,指着屏幕上两个模糊的小小影像,“看,这里一个,那里还有一个。心跳都很有力,发育得也挺好。”
我接过那张小小的、热乎乎的B超单,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双胞胎?
两个?
我一个人,要养……两个孩子?
走出医院,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公交站台冰凉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午后的阳光有气无力地照着,我低着头,反复看着那张黑白影像,看着上面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豆芽般的小小生命。
养一个孩子已经让我如临深渊,惶恐不安,现在突然告诉我,我要面对的是双倍的负担,双倍的艰辛,双倍的责任……
巨大的压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打开手机浏览器,手指悬在搜索框上,停顿了很久。
最终,我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双胞胎送养流程”。
页面瞬间跳出一大堆信息,有各地福利院的官方联系方式,也有一些看似条件优渥的领养家庭在论坛发布的“诚心求子”帖子,配着温馨的全家福照片。
我的手指冰冷,悬在屏幕上方,一遍遍划过那些链接,却始终没有勇气点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机屏幕自动暗了下去,映出我苍白而茫然的脸。
我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片孤注一掷的决绝。
不。
我不能。
她们是我的骨血,是我在这世上最深的羁绊。
无论多难,我要自己养。
我要让她们,都留在我的身边。
2017年春天的一个凌晨,我在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中惊醒。
“妈——!”我喊出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完全变了调。
母亲披着外套冲进来,看到我满头冷汗、蜷缩在床上的样子,脸色一变:“是要生了!老苏!快!开车!去医院!”
父亲连鞋都来不及穿好,发动那辆老桑塔纳,一路狂飙。
平时需要二十分钟的车程,他闯了两个红灯,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冲到了医院急诊门口。
急诊室的灯光亮得刺眼,医生快速检查后,语气急促:“宫口已经开了三指了,双胞胎,马上进产房!通知手术室待命,做好顺转剖的准备!”
产房的门在我面前沉重地关上,将母亲含泪的脸隔绝在外面。
疼。
那是语言无法形容的、仿佛要将人从中间硬生生劈开的疼痛。
一波强过一波的宫缩如同最残酷的刑罚,榨干我最后一丝力气。
“用力!吸气!再用力!看到头了!”助产士的声音在耳边,又仿佛隔得很远。
我死死咬着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双手抓住产床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金属里。
不知在生死边缘挣扎了多久,终于,一声嘹亮得几乎刺破耳膜的啼哭,如同天籁般响起。
“出来了!是个女孩!五斤一两!”护士熟练地托起那个沾满血污、皱巴巴的小身体。
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另一波更猛烈的阵痛排山倒海般袭来。
“还有一个!继续!用力!”
又是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煎熬。
“第二个!也是女孩!四斤九两!”
两个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产房里交织回荡,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我瘫在产床上,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望着天花板上那片模糊的光晕,眼泪汹涌而出,混着汗水流进头发里。
我的孩子。
我的女儿们。
你们终于,来到这个世界了。
产房外,护士拿着登记表找到焦急等待的父母。
“产妇苏向晚的家属?来登记一下新生儿信息。”
母亲接过笔,手有些抖,一项项填写。
“孩子父亲叫什么名字?”护士按流程询问。
母亲的手顿住了,抬头看向产房紧闭的门,又看向我父亲,最后,她垂下眼,低声却清晰地说:“就写母亲一个人的名字。”
护士愣了一下,确认道:“父亲这一栏……”
“空着吧。”母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护士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沉默的父亲,没再说什么,只是在表格的“父亲姓名”一栏,画下了一道长长的、空荡荡的横线。
那张崭新的出生证明上,母亲:苏向晚;父亲:。
我给两个在保温箱里待了三天才回到我身边的小家伙取了名字。
姐姐叫苏念,妹妹叫苏笙。
念和笙,都带着“今”字,提醒我珍惜当下;也带着美好的寓意,愿她们一生有念想,生活有笙歌。
坐月子的那三十天,是我记忆里最黯淡、也最坚韧的时光。
两个小家伙像设定好程序的精密闹钟,轮流醒来,轮流哭闹,轮流要吃奶。
我一天的睡眠被切割成无数个碎片,加起来不到四个小时,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眼窝深陷,脸颊失去了所有光彩。
“晚晚,这样下去不行,你身子要垮的。”母亲看着我憔悴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妈去打听过了,请个月嫂吧,专业的,能帮你分担不少。”
“妈,月嫂太贵了,”我靠在床头,怀里抱着刚刚喂完奶、终于睡着的苏笙,声音沙哑,“一个月要一万多呢。我能行的,再坚持坚持就好了。”
“可你这……”
“真的没事,我还年轻,扛得住。”我打断母亲的话,努力挤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
其实我知道,我的身体就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但请月嫂的钱,我必须省下来。
那是我计划中,带着孩子重返省城、寻找新生活的启动资金,是我给孩子们未来的第一笔,也是最重要的投资。
孩子满月那天,我郑重地向父母宣布了我的决定:我要带着苏念和苏笙,回省城去。
“晚晚!你疯了吗?!”母亲听到这句话,手里的奶瓶差点摔在地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你一个人!带着两个还没断奶的娃娃!回省城去干什么?那里举目无亲,房租贵得吓人,你怎么办啊!”
“妈,老家的工资太低了。”我抱着苏念,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平静却坚定,“我在这里,累死累活一个月才三千五,连好一点的奶粉都买不起。省城不一样,机会多,我能找到薪水更高的工作,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条件,更好的教育起点。”
“可是你一个人带两个……”
“妈,我必须回去。”我看着母亲通红的眼睛,心里像针扎一样疼,但我不能退缩,“为了念念和笙笙,我没有退路。我不能让她们输在起跑线上。”
父亲一直沉默地抽着烟,这时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将烟蒂按灭:“你真想好了?不后悔?”
“嗯。”我点头,没有任何犹豫。
“那好。”父亲站起身,走到里屋,过了一会儿,拿着一张有些磨损的银行卡走出来,塞进我手里,“这里面有五万块钱,是我和你妈这些年一点一点攒下来的,本来是给你……算了,你拿去用,别省着,孩子要紧。”
我看着手里那张沉甸甸的卡片,再看看父母苍老而担忧的脸,泪水终于决堤。
“爸,妈……对不起……”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母亲也走过来,抱住我和怀里的苏念,声音哽咽,“到了那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别总熬夜。有什么事,不管多晚,给家里打电话,知道吗?”
带着两个刚刚满月的、柔软得像云朵一样的婴儿,拖着两个塞满母婴用品的大号行李箱,我再次踏上了开往省城的列车。
这一次,我不敢再回到以前熟悉的区域,害怕遇到任何可能认识顾承屿或者我的人。
我在城市最边缘、发展滞后的老城区,租下了一套不到五十平米的老旧两居室。
墙壁泛黄,地板翘起,水管偶尔会发出奇怪的呜咽声,但月租只要两千一百元,这在我当时的经济能力范围内。
房东是个姓赵的阿姨,五十多岁,看起来很面善。
她看到我一个人抱着两个孩子,还拖着大包小包,犹豫了很久,才拿出租房合同。
“姑娘,不是阿姨不近人情,”赵阿姨看着在婴儿提篮里咿呀出声的双胞胎,眉头蹙着,“你一个人,带两个这么小的孩子,能行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辛苦得很呐。”
“赵阿姨,您放心,我一定按时交房租,也会尽量保持房子整洁。”我连忙保证,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我真的很需要这个地方。”
“唉,我不是担心房租……”赵阿姨又叹了口气,“我是看你年纪轻轻的,一个人……太难了。行吧,合同你先看看,押一付三。”
签完合同,我划走了银行卡里的一部分钱。
看着余额瞬间减少,变成四万出头,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这些钱,必须撑到我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撑到我能靠自己的双手,重新站稳脚跟。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疯狂地在各大招聘网站投递简历。
省城的就业机会确实比老家多得多,但“离异”、“单亲妈妈”、“育有双胞胎婴儿”这些标签,就像一道道无形的屏障,将我挡在门外。
“苏小姐,您的作品集和过往案例都很出色,但是……”面试的HR总监目光扫过我放在脚边的、装有尿布和奶瓶的妈咪包,语气委婉而疏离。
“我保证不会因为孩子影响工作!如果需要,我可以提供保证书!”我总是急切地打断对方,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我们理解您的难处,但公司有公司的规定和考量,特别是您孩子还这么小,突发状况会很多……抱歉,这个职位可能不太适合您。”
这样的对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第十七次面试,是一家规模中等的广告设计公司,应聘的岗位是平面设计师。
面试我的是设计部总监,姓梁,一位四十岁左右、气质利落干练的女性。
她仔细翻看着我带来的作品集——那是我熬夜重新整理、精心排版打印的,里面每一个案例都倾注了我的心血。
“创意和执行力都不错,视觉把控也有自己的风格。”梁总监合上作品集,抬头看我,目光锐利而直接,“不过,苏小姐,你的个人情况……我们公司项目急、加班多是常态,你确定能适应吗?”
“梁总监,请给我一个机会。”我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躲闪,“试用期一个月,您只需要付我百分之八十的薪水。一个月后,如果您觉得我不行,我立刻走人,绝无怨言。”
梁总监似乎有些意外,她靠在椅背上,审视了我几秒钟。
那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行。”她终于点了头,拿起笔在简历上做了个记号,“月薪八千,试用期一个月,按百分之八十发。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团队不养闲人,也不接受频繁的请假。能做到吗?”
“能!一定能!谢谢梁总监!谢谢!”巨大的喜悦和解脱感瞬间冲垮了我的防线,我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连连鞠躬。
走出那栋现代化的写字楼,春日午后的阳光温暖地笼罩下来。
我站在人行道上,怀里抱着沉睡的苏笙,婴儿车里躺着吮吸手指的苏念,第一次感觉那阳光,真的有了一丝暖意。
工作,终于有了着落。
可是,紧随而来的,是更现实、更棘手的难题:我上班的时候,孩子怎么办?
在小区门口一间小小的家政服务介绍所里,我遇到了李姐。
李姐四十五六岁,面容朴实,说话带着点乡音,看起来是个踏实人。
“李姐,就是这两个孩子,刚满月不久,白天需要人照顾。”我指着婴儿车里的苏念和苏笙,心里有些打鼓。
“双胞胎啊,我带过的。”李姐笑了笑,蹲下身看了看两个孩子,“带过好几对呢,有经验,你放心。”
“那……工资方面?”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带两个孩子,包一顿午饭,不住家的话,一个月四千五。”李姐报了个价。
我在心里飞快地盘算:月薪八千,去掉保姆费四千五,房租两千一,剩下的一千四要负担奶粉、尿不湿、辅食、水电煤、交通费……
根本就是入不敷出。
可我别无选择。
“好,就四千五。”我咬咬牙,“李姐,两个孩子就拜托您了,我六点半之前一定到家。”
李姐点点头:“行,那我明天早上七点过来。”
工作的第一天,我凌晨五点半就睁开了眼睛。
给苏念和苏笙喂奶、换尿布、洗脸,准备好一天要用的奶粉和衣物,再把房间简单收拾一下。
七点整,李姐准时敲门。
我把还带着奶香、睡眼惺忪的孩子交到她怀里,仔细叮嘱了各种注意事项,然后抓起背包,匆匆冲出家门。
公司离住处很远,需要换乘两趟地铁,穿越几乎半个城市。
当我气喘吁吁地冲进办公室时,墙上的时钟正好指向八点二十九分。
“苏向晚,公司是八点半上班。”梁总监正好从独立办公室出来接水,看了眼时间,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以后尽量早点。”
“对不起梁总监!我明天一定更早出门!”我连忙道歉,额头上还有没擦干的汗。
那段日子,我像一个被上了发条的陀螺,日夜不停地旋转。
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晚上七点才能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到家。
而回到家,往往迎接我的是两个孩子因为饥饿或不适而哭得嘶哑的嗓音。
“苏小姐,不是我说,你这俩孩子太能哭了。”李姐有时会略带抱怨,“一个哭,另一个也跟着嚎,我一个人真是有点招架不住,午饭都经常吃不上。”
“李姐,辛苦您了,真的特别感谢您。”我一边道歉,一边接过孩子,一手抱一个,轻轻摇晃着安抚。
晚上哄睡更是漫长的拉锯战,经常要折腾到十一点以后。
等她们终于沉入梦乡,我还要强打精神洗衣服、刷奶瓶、准备第二天的辅食,等我自己躺下时,窗外常常已是夜深人静。
三个月后,现实给了我沉重一击——我银行卡里的存款,即将见底。
保姆费是最大的开销。我算了又算,如果继续请李姐,剩下的钱,最多只够支撑两个月,而这还不包括任何意外的支出。
“李姐,”某个周末的下午,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我……我可能,不能再请您了。”
李姐正在给苏笙换尿布,闻言愣了一下:“苏小姐,那孩子怎么办?”
“我……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我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可能找个便宜点的日托班。”
李姐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行吧。苏小姐,你也……多保重。”
送走李姐,我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呆坐了很久。
最后,我在小区附近找到了一家私人开办的小型家庭式日托所,主要接收三岁以下的婴幼儿。
一个孩子一个月一千二百元,两个孩子就是两千四。
虽然比保姆费便宜,但日托所下午六点准时关门,雷打不动。
“苏女士,我们这里最晚到六点。”日托所的负责人,一位姓王的阿姨,语气很坚决,“如果您晚了,我们最多等十分钟,之后我们会按分钟收取额外的看护费,而且次数多了,我们有权不再接收您的孩子。”
“我明白,我一定、一定会准时来接!”我握着苏念的小手,郑重地承诺。
从那以后,“准时下班”成了我工作中最高优先级的事项。
每天下午五点二十分,我就开始心神不宁地收拾桌面。
五点五十分,关电脑,拎起早已准备好的背包。
六点整,准时冲出公司大门,向着地铁站一路狂奔。
时间就是金钱,在这里得到了最残酷的体现。
有一次因为地铁故障临时停车,我急得差点哭出来,最后不得不花六十块钱打车,才在六点零五分赶到了日托所。
王阿姨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苏女士,这是第二次了。我们这里的规矩,事不过三。”
“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是地铁出问题了!”我连连鞠躬道歉,怀里紧紧抱着因为等待而哭得小脸通红的苏笙。
回家的路上,苏笙还在小声地抽噎,苏念也紧紧抓着我的衣角,显得很不安。
我一手推着婴儿车,一手抱着苏笙,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疲惫和心酸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将我吞没。
生活像一根不断绷紧的弦,而我,已经能听到那令人心悸的“嘎吱”声。
直到那个下午,我在公司修改一份紧急的设计方案时,眼前突然一黑,毫无预兆地向前栽倒。
“苏向晚!苏向晚!”同事小周的惊呼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急诊室的观察床上,头顶是惨白的光管。
“苏小姐,你这是严重的营养不良,加上过度劳累和长期精神压力导致的昏厥。”医生拿着化验单,眉头紧锁,“你的血常规多项指标异常,电解质紊乱,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后果可能很严重。”
“医生,我没事,开点药或者营养液就行。”我挣扎着想坐起来,脑子里想的却是日托所六点关门的规矩。
“你现在不是‘没事’的问题!”医生的声音严厉起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随时可能再次晕倒,如果发生在马路上,在地铁站里,你想过后果吗?你家里还有孩子吧?”
“可是医生,我还要去接孩子……”我看了眼手机,已经五点四十了,绝望感瞬间攫住了我。
医生愣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一些,却更沉重了:“你先好好休息,我给你开点营养补充剂。但最重要的是,你必须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好好吃饭,保证基本睡眠,不能再这样透支自己了。”
“医生,”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砸在雪白的被单上,“我不能倒。我倒了,我的孩子怎么办?她们才那么小……”
从医院出来,我几乎是跑着冲向地铁站。
赶到日托所时,指针已经无情地越过了六点二十。
日托所的门关着,里面透出温暖的灯光。
我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带着哭腔:“王阿姨!开开门!我来接孩子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一条缝。王阿姨的脸出现在后面,没有任何表情。
“苏女士,这是第几次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她的声音很冷,“我们这里的规定很清楚,超过三次严重迟到,就不再接收了。从明天开始,请您另寻他处吧。”
我如遭雷击,僵在原地:“王阿姨,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今天是在医院,我晕倒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王阿姨打断我,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规定就是规定,对所有人都一样。请体谅我们的工作。”
她转身进去,很快抱着已经哭累睡着的苏念和苏笙出来,塞进我怀里,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抱着两个熟睡的孩子,站在紧闭的门外,初春的晚风吹在身上,冷得刺骨。
明天。
明天我该把她们送去哪里?
那个夜晚,我给母亲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听到母亲“喂”的那一声,我所有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