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烛夜,荀彧面对娇羞的新娘没有喜悦,而是“羞愧”。当然,这不是因为荀彧做了对不起新娘的事,而是新娘自带“屈辱的标签”,因为她的父亲就是东汉士大夫最看不起的一个人群——太监。
东汉的历史舞台就是外戚、宦官、士族集团的“三国杀”,相较于外戚的“可融性”,宦官集团就是士族集团水火不容的天敌,他们用各自的鲜血冲刷出了那段历史长河。
这其中就有荀氏家族的伤痛,比如荀彧的堂叔荀昱就死于太监发动的“第二次党锢之祸”。
国仇叠加家恨,“王佐之才”的荀彧怎么会娶一个太监的女儿呢?
其实这事儿还真不能怪荀彧,因为定下这门亲事的是他的父亲荀绲,那时候荀彧还仅是个1岁的奶娃子,根本不懂“老婆”是什么品种。
被曹操称为“吾之子房”的荀彧我们如雷贯耳,荀绲似乎名气小了很多,但其实他也是一代名士。颍川荀氏没有等闲之辈,荀绲兄弟八人,个个才华横溢、德行高尚,被世人誉为“荀氏八龙”。
荀绲官至济南相,与当世名士李膺、杜密、朱寓等人交往甚密,整天在一起喝酒吹牛皮,也深得三公大佬们的关注,仿佛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荀绲却与太监唐衡结为亲家,这岂不是自绝于士族集团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唐衡又是什么人呢?
唐衡也是颍川人,本是宫中的一个小黄门(皇帝内侍)。延熹二年(159年),汉桓帝与单超、左悺、具瑗、徐璜、唐衡五位贴心宦官密谋,一举逼杀大将军梁冀,推倒了压在自己头上的“梁氏外戚”。
因为这个功劳,唐衡被册封为汝阳侯,走上权力的顶峰。史书记载,唐家因为唐衡而鸡犬升天,哥哥唐玹官至京兆尹,弟弟唐珍更牛,曾任司隶、太常,最后一直做到司空(三公之一)。
相较于荀氏的“才”、“名”,唐家显然更具“权势”。世人都说,荀绲显然有点急不可耐,想通过唐衡这棵大树走捷径。
然而,荀绲的吃相实在有点难看,当初唐衡相中的根本不是荀氏,而是一个叫“傅公明”读书人。这位傅公明籍籍无名,但传说他有一个无比牛叉的老祖宗,即殷商时期的“圣人”,辅佐武丁创下“武丁中兴”的傅说。
傅公明说,按不能丢先人的脸,唐阉人,你有多远滚多远。唐衡碰了一鼻子灰,这才降低标准,准备将女儿塞进荀家。
长了一副“道德脸”的荀绲竟然没有抗议,甚至连嫁妆的多少也没计较,爽快地允了这门亲事,估计李膺被气得吐出了满肚子的陈年老酒。
荀彧被爹坑,硬着头皮娶了唐姑娘,也因此遭受了世人的讥讽。
“荀绲贪慕权势”,这事儿就算盖棺定论了,但却有人站出来替唐家父子鸣冤,此人就是《三国志注释》的作者裴松之。
老裴说:脏水,无耻的脏水,这事儿肯定不是荀绲自觉自愿的,他分明是遭受了唐衡的威胁,不得已才答应的。为了家族的生存,荀绲牺牲了自己的名节,没办法呀。想当年,蒋诩娶了王莽家族的·姑娘,没有因此遭受诟病,凭什么荀绲要被人讥讽呢?
老裴体现了中国文人的“王八胆精神”,我想说,屁话,你从哪里得知荀绲遭受了威胁?荀绲的魂附了你的身体?没有任何证据就敢站出来大放厥词,即便没理也能吓死人。
老裴这么说其实一点都不意外,颍川荀氏是正义的化身,不能有瑕疵,真相是什么不重要,后人的视角只能看到该看的东西,这才重要。
以我个人的理解,荀绲就是贪慕权势,辩解是苍白无力的。不过,以当时士族集团的“操性”,荀绲的行为也不足为奇,甚至有点“小巫见大巫”。
甭惊讶,事实就是如此,士族集团一边喊着与阉货势不两立,一边却悄悄地跟宦官们眉来眼去,通婚这种事屡见不鲜。比如,汉灵帝的何皇后,她的妹妹就嫁给了张让的儿子,张让就是“十常侍之乱”的主角之一。
除了联姻,“认干爹”更是蔚然成风,比如曹操他爹曹嵩,就凭借宦官干爹曹腾的势力官至三公。
连“爹”都叫了,娶宦官的女儿又算什么?
东汉末年的宦官集团太强大了,远不是明朝所能比的,至汉顺帝时期,他们就完全拉平了与士族集团之间的差异,做官、封爵、荫功……士族集团能享受的所有待遇宦官一样不落。
于是,有些家族做出了更“下作”的举动——让自己的族人去当太监,两边下注。
那位高人一等的袁绍、袁术兄弟,对,就是他们,出身于汝南袁氏,到哪儿都拉风,光环十足,因为他们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高贵得不长黑眼仁。不过,您可能没注意到袁家居然出了个宦官——袁赦。
史书记载,袁赦官至中常侍,按辈分是袁绍的族叔。“中常侍”的地位可比“小黄门”牛叉多了,因此袁家人和袁赦内外勾结,互为引援,“故袁氏贵宠于世,富奢甚,不与它公族同”。
史书虽然没有详细介绍袁赦的生平,但我们大致可以推测:袁氏家族看到宦官集团的势力太大,决定两头下注,从家族破落户中选出了袁赦,让他净身入宫,并通过袁家的势力扶植袁赦。而袁赦得势之后,又与家族里应外合,把持朝政。
在古代,“家族”比“外戚”重要得多,让家族子弟入宫当太监,这对一个豪门家族来说那是相当的无耻,远比娶“不干净”的姑娘要严重得多。
既然如此,荀绲给儿子娶个宦官之女,凭啥遭受讥讽呢?黑的笑灰的,有这个道理吗?
我再说一个事实,您就会明白,其实在东汉末年,宦官集团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遭人恨,他们只是特定历史环境下演化出来的特殊政治群体,也是豪门士族集团没落大环境下的必然结果。
历史一直在“妖化”宦官,但其实他们也是人,只是他们的身体残缺了。正因为这个特殊性,他们又成了皇权最喜欢的一个群体。
政治说白了就是权力平衡游戏,东汉的皇帝们天生“残疾”,当然这里是指他们的权力被外戚把控。为了夺回皇权,他们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扶植最值得信任的宦官集团,用他们的矛戳士族集团的盾。
这是历史绝无仅有的“宦官大解放”,在历任皇帝的支持下,宦官们不光在朝中呼风唤雨,甚至通过“家族”的影子将触角伸到了地方。
“宦官家族”?这也太烧脑了吧?没错,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特征。皇帝们给了宦官集团与士族集团同等的待遇,于是宦官可以娶妻生子,可以光宗耀祖,与常人无异。
既然如此,宦官集团还用得着卑微吗?于是士族集团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他们一边嘴上喊“鄙视”,一边偷偷摸摸挤进宦官集团,曹嵩如此、袁氏家族也是如此。
事实上,东汉后期的社会阶层发生了巨变,那些原本垄断社会资源的传统豪门遭受了“宦门家族”的严重冲击。而这一切,都是皇帝们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也就是说,在动汉帝国,宦官不再是依附皇权的寄生群体,而是具备了独立发展的政治一极,这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没发生过。
面对这种新格局,只有一种人非常反感,那就是庶组阶级。
庶组阶级是一群没有政治资源的家族,他们介入官场的通道太狭窄,以至于后期只能通过依附豪门一条道。
宦官集团虽然对豪门士族集团也形成巨大冲击,但相较于承受力弱的庶族集团,他们有实力对抗,甚至可以与宦官集团做交易,而庶族集团则是彻头彻尾的受害人。
我们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东汉末年的两次党锢之祸,与宦官集团肉搏在一线的主力并不是豪门士族集团,而是庶族集团,原因就在这里。
因此,荀绲联姻唐衡这件事,在豪门士族集团眼里其实算不上啥,或许只有“愤青”的庶族集团会喷射几梭子水幕弹。
事实上,唐衡在与荀氏达成婚姻联盟后的第二年就死了,那时候“小王佐”才2岁,距离他大婚的日子还早。当然,宦官家族的荣耀不可持久,随着唐衡的趋势,所谓唐家的“权势”也日暮西山了。
即便在这种情形下,十几年后荀彧还是娶了唐家姑娘,并且二人生了七个儿女,显得相当的恩爱,完全不受政治的影响,也不受世俗的干扰。
可见,很多事都是后来的史书编撰者无事生非,非要站在某个立场上弄出个是非,却又不敢和盘托出,结果弄出个“半遮面”的所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