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南方山坳里的白石村还没通水电,村民靠着几亩薄田度日,日子过得清贫,怪事却层出不穷。尤其是村尾那片老竹林里的传闻,至今仍是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要说这事,得先从村里的教书先生杨明远说起。杨明远二十七八,是村里唯一的知识分子,从县城高中毕业后,自愿回村教书。他为人正直,性子却倔,从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村里老人常劝他,老竹林那地方邪门,天黑莫近,他却总是不以为然:“我教的是科学,那些迷信说法,都是无知之人编造的。”
可就是这个笃信科学的杨先生,偏偏遇上了“尸语”。
那是个深秋的雨夜,杨明远刚给学生补完课,撑着破旧的油纸伞往家走。天色漆黑如墨,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山路泥泞难行。他借着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辨识方向,小心翼翼地往前挪步。
快到老竹林时,雨势更猛了,狂风几乎要将伞掀翻。杨明远正暗自叫苦,忽然看见竹林边缘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身材高瘦,穿着一身褪色的黑衣,打着一把奇怪的红色油纸伞,背对着他。杨明远心里奇怪,这深更半夜的,谁会在这里站着?
“这位老乡,需要帮忙吗?”杨明远上前几步问道。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一道闪电恰在此时划破夜空,杨明远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眼睛深陷,嘴唇发紫,最诡异的是,他的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
“杨老师,”那人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石摩擦,“我儿子病了,想请您去看看功课。”
杨明远一愣,这人的要求实在古怪,半夜请老师看功课?但他转念一想,或许是哪家孩子急着备考,便点了点头:“好,你家在哪儿?”
那人不再说话,转身向竹林深处走去。杨明远紧跟其后,却发觉这人走路姿势十分怪异——膝盖似乎不打弯,每一步都僵硬得很。更让他心里发毛的是,尽管路上泥泞不堪,那人的裤脚和布鞋却干干净净,不沾半点泥污。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莫二十分钟,来到竹林深处的一处废弃宅院前。院墙斑驳,门楣上依稀可见“林宅”二字。院中杂草丛生,正屋的窗户纸破破烂烂,在风中发出“嘶嘶”的响声。
“这是你家?”杨明远停下脚步,心中疑窦丛生。他记得这宅子已经废弃多年,原主人林家早在十几年前就搬走了。
那人点了点头,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屋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腥气。杨明远刚踏进门槛,就听见里屋传来一阵低沉的读书声,断断续续,像是在背诵课文。
“我儿子就在里屋,您去看看吧。”那人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阴冷。
杨明远摸索着走进里屋,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看见一个少年正趴在桌前,对着一本破旧的书本念念有词。那少年面色青白,眼神呆滞,身上穿着不合时节的厚棉袄。
“这么用功啊。”杨明远走近些,正要询问是哪篇课文,忽然瞥见少年手腕上戴着一串熟悉的桃木手链——那手链的样式他很熟悉,是他班上学生林小虎天天戴着的。而林小虎,三天前刚刚溺水身亡,是他亲自参加的葬礼。
杨明远的心猛地一沉,他清楚地记得,下葬时林小虎穿的正是这件厚棉袄,手腕上就戴着这串桃木手链!
就在这时,云开月现,清冷的月光透过破窗照进屋内,正好打在少年的脸上。杨明远定睛一看,这哪是什么活人,分明是已经死去的林小虎!他的脸颊已经有些浮肿,正是溺水后的模样。
杨明远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发现那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鬼啊!”杨明远惊叫一声,夺路而逃。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宅院,不顾一切地向村中跑去,直到冲进自家门,插上门栓,才瘫坐在地,浑身冷汗淋漓。
第二天天刚亮,杨明远就带着村长和几个胆大的村民重返林家老宅。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宅院内杂草丛生,门窗结满蛛网,显然已多年无人踏足。昨晚那间屋子里,桌椅布满厚厚的灰尘,根本没有什么少年,只有一本破旧的语文课本摊在桌上,正是林小虎生前用的那本。
杨明远颤抖着拿起课本,里面夹着一张字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谢谢老师”。
此事很快在村中传开,村民们都说杨明远撞见了林小虎的鬼魂,是孩子死后还想读书,才把老师请去。村中老人议论纷纷,说林小虎死得冤,怕是阴魂不散。
杨明远虽心有余悸,但仍试图用理性解释。然而,几天后的又一个雨夜,村里又出怪事。
这次遭遇怪事的是村里的懒汉赵大全。赵大全嗜赌如命,那晚输光了钱,醉醺醺地往家走。途经老竹林时,他看见一个黑衣人影站在路中间,手里拎着一个鼓囊囊的布袋。
赵大全以为是晚归的村民,又见那布袋沉甸甸的,一时贪念起,想抢了就跑。他悄悄从背后接近,猛地扑了上去。可刚一接触,他就感觉不对劲——那人的身体冰冷僵硬,根本不像活人。
黑衣人缓缓转过头,赵大全惊恐地发现,这正是已经去世多年的林老四——林小虎的父亲!林老四十年前在山上砍柴时失足坠亡,额头上那道疤痕正是坠崖时留下的。
赵大全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跑回家,当晚就发起了高烧,胡言乱语中不停喊着:“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赵大全的妻子急忙请来杨明远。杨明远诊断赵大全是受了极度惊吓,开了些安神的药。在杨明远的再三询问下,赵大全的妻子才支支吾吾地道出一件事:林小虎下葬那天,赵大全趁人不注意,把陪葬的一对银铃铛偷偷拿走了。
杨明远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鬼魂作祟”,都与陪葬品有关。他立即让赵大全交出银铃铛,第二天一早带着村民到林小虎坟前,将铃铛归还,并郑重道歉。
说来也怪,自此之后,村里再没发生过类似的怪事。赵大全也洗心革面,再也不偷鸡摸狗。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为事情已经平息之时,杨明远却在整理教室物品时,无意中发现了林小虎生前的一本日记。日记最后一页的几句话让他毛骨悚然:
“爹回来了,每天晚上都来看我,他说他在山里找到了一条秘密的路,可以回来陪我...…他还说,等时候到了,就带我去他那里......”
杨明远合上日记,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如果林老四十年前就死了,那么林小虎日记中写的“爹回来了”,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当晚,杨明远做了个噩梦,梦见林老四打着红伞站在雨中,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杨老师,谢谢您照顾小虎。不过,我们林家的事,还没完......”
杨明远惊醒后,发现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桃木符,正是林小虎下葬时佩戴的那串手链上的一颗。
第二天,村民发现杨明远疯了似的在翻查村志和老档案。有人听见他喃喃自语:“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三天后,杨明远悄然离开了白石村,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在他住所的桌上发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有些秘密,还是永远埋藏为好。”
多年后,白石村通了公路和电,老竹林也被砍伐,建起了新房子。但关于“尸语”的传说,依然在村中流传。每当有外人问起,老人们就会摇着蒲扇,神秘地说:
“那竹林底下,埋着不止林家人呢。杨老师是发现了真相,才不得不走的。记住啊,有些亡魂不甘寂寞,不是烧点纸钱就能打发的......”
而每逢雨夜,村民们仍能隐约听见竹林方向传来读书声,有人说那是林小虎在阴间继续求学,也有人说是杨明远终于回来,解开那段尘封的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