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意继承万贯家财,于是疼爱我的爹娘一心培养养子,让他娶我。
没曾想,我日日黏他却换来他出家的念头。
我以为是我逼急了他,怕他做傻事只好悄悄跟在他身后,却看见他对寺庙寄养的孤女嘘寒问暖。
“等我娶了她,掌管沈家家业,她必然求我不要出家,届时我就来接你风光入府,到时候你为正妻,她做奴婢,任你处置。”
“若不是为了报恩,我不会娶她,我宁愿出家当和尚,一生一世守护着你!”
心灰意冷的我没有当面戳破他,直接转身嫁给权势在手的阉人,他得知后急疯了。
……
我转头跪在爹娘面前,坚定开口:
“为了家里更上一层,我愿嫁给九千岁。”
娘叹气:“那九千岁虽然重金求娶,可到底是个阉人啊……”
我郑重磕了个头,更加坚定了神色:
“娘,九千岁虽然不能行房,可他求娶女儿之心,至诚至性,就他权势在手,不图沈家家业这一点,就已经强过许多世间男子。
而念安哥哥,既然他执意要出家,我们便遂了他的愿吧!若是逼着他成婚,反而做不了亲人,要成仇人。”
父亲沉默半晌,才说:“你与念安到底是多年的情分,他还能害你不成?”
我笑容苦涩。
在今日之前,裴念安虽然待我冷淡,可我只以为他爱重佛法,没有多想。
可听到他亲口说出真相,我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沈家对他有恩,可他却想着把我交给薛渔磋磨。
我没有把真相说出来,爹娘这些年一心把裴念安当女婿看,此时若是说出来,他们也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以为我因爱生恨,故意为之。
我只是摇头:
“女儿已经想明白了,沈家到底还是姓沈。打铁还需自身硬,我是爹娘唯一的孩子,应该把家里的产业撑起来。
念安哥哥不是凡尘之人,即便成婚,也会堕入空门,不如早日成全他,这样对我们都好。”
娘还是叹气:“即便你要成全念安那孩子,嫁给旁人也就是了,何必嫁给一个阉人?怎么延续家中血脉?何况他……如意,你真的想好了吗?”
九千岁夜离春那是什么名声,手段狠辣,能止小儿夜啼,满京城无有不知的。
可是,和我一起长大的裴念安都在背后如此算计,若换成旁的寻常男子,不会比嫁给他对我的情况更好。
有他撑腰,族人也不敢抢我的东西。
何况他求娶的条件实在丰厚。
我已经想好对策:“女儿一定设法诞下沈家血脉。”
这求娶一事隐秘,爹娘犹豫了几日,终究是答应我的心意,也决定了要答应裴念安出家。
我亲手去了一封简信,答应婚事,夜离春很快派人送来众多聘礼。
裴念安并不知晓此事,仍是日日去灵山寺参拜。
爹娘看他诚心,更是觉得这一决定是正确的。
2
满京城里,灵山寺的香火最盛。
随着婚事定下来,我也和娘一起去灵山寺参拜,祈求往后顺遂。
却不想休息的间隙,在后院的厢房里遇见了薛渔。
当日撞见裴念安对薛渔嘘寒问暖之后,我就同灵山寺的小沙弥上打听了这个姑娘。
原来她是寺庙寄养的一个孤女,原本是个小官家的小姐,小时候很受宠,所以养得很娇纵。
可后来算出说她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得寄养在外,不然活不下去,初寄养时还时常有人探望,再后来就没人来了,据说家里早已经落魄搬离。
薛渔上前福了一礼,才靠近低声说:
“姐姐虽然有爹有娘疼爱,可似乎并不得未来夫君的喜欢,真是人无圆满,让人忍不住哀哉叹哉啊!”
我只红了眼哄骗她:“你说谎,念安哥哥从小就对我很好,我是不会听你这些虚言的。若不是为了给我求药,裴念安哥哥也不会来灵山寺日日参拜。”
薛渔嗤笑,神情里带着点被偏爱的倨傲,和那日的柔顺毫无二致。
想必那日她已经看见了我,那个跟在裴念安身后伤心欲绝的我。
可很快,她又变了脸色,朝我脚边丢下一个什么东西,泪意盈眸,泫然欲泣。
“这位姑娘,你若是实在想要想要平安符,我做与你一个新的就是了。
何必要与我抢夺母亲留给我的平安符,还给弄坏了。
我不像你有爹娘疼爱,时刻陪伴在侧,这可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
没等我仔细看脚下她扔了什么,裴念安就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狠狠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倒在地。
手掌火辣辣的痛感袭来,与这同时来的是裴念安皱着眉满脸失望的训斥:
“沈如意!薛姑娘她已经很可怜,你为什么总要仗势欺人呢?”
我何时仗势欺人?
我想了想,才想起来之前当着他的面收拾了一个装瘸乞讨的人,将他赶走。
那时候他就训斥了我,可我没放在心上,只当他在外人面前做戏。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这么想我,没想到他的确是如此眼盲心瞎。
看不清装瘸的骗子,也看不清表里不一的薛渔。
侍女扶我起来,刚要开口辩解,被我拦下。
我弯腰拾起方才她扔下的东西,仔细看了看,是一枚已经被扯烂的平安符,针脚有些粗糙,样式极其熟悉,正是灵山寺山脚下有小贩卖的常见样式。
我冷笑着将平安符扔到裴念安身上:“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样的货色怎么会是她母亲留给她的?”
裴念安没有去看,只是脸色更加难看:“沈如意,你总是这样,我对你太失望了。”
见他也不仔细看,我不想与他多说,转身欲走。
已经认定你有罪的人,怎容你辩解分毫?
他却突然喊住我,神色晦暗不明,到底叹了口气,和缓了语气,递给我一方帕子:“如意,擦擦手掌上的灰尘吧。”
我看着他递来的帕子,绣着一尾锦鲤,还带着一缕熟悉的檀香,和方才薛渔靠近我时传来的香气一模一样。
我冷笑:“裴念安,这一推,就当我们自小的情分全完了。”
扔下话我带着侍女转身离开,自然也没看见身后裴念安神色怅然若失。
3
走了没多远,就被侍卫模样的青年拦住去路,神态恭敬却不容拒绝:“我们大人请姑娘厢房一叙。”
后院厢房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我心中已经有个猜测。
到了上等厢房真切见到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讶。
眼前人姿容清俊,眉目舒朗,鼻若悬胆,貌若好女。
他正执着一枚黑棋,微微皱眉,似有不解。
没想到鼎鼎大名、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夜离春竟有如此殊容。
我呼吸一窒,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还是夜离春先注意到我来了,扔下棋子迎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避开我的伤处,拉我坐下:“你来了。”
我晕乎乎的点头,看他接下来的动作。
不知他从何处拿出来药粉,小心翼翼的为我擦净伤口,又撒上药粉。
方才忽略的疼痛蔓延上来,我忍不住轻呼一声。
他轻轻一吹,安慰着:“很快就好了。”
上完药,我有些不自在的缩了缩手,看了看,我的侍女和那个侍卫已经不在眼前了。
他神色郑重又自然,仿佛与我十分相熟:“他伤了你,该死。”
我摇摇头,在他骤然沉下来的脸色中斟酌着话语:“他还罪不至死。”
夜离春的脸色稍好一些,只是似乎又靠我近了一些。
他身上有种清冽幽微的香气,我忍不住更靠近了些。
5
薛渔病了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梳妆,暗自皱眉,向侍女嘱咐着:
“以后他们二人的事,不必再告诉我了。”
侍女却面色犹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义愤填膺的抱怨起来:
“姑娘不知,念安公子为姑娘所求的那味药材,竟给了那位薛姑娘,明明只是风寒而已……”
我脑中一片嗡鸣,有些不可置信,却清楚的明白侍女不可能空穴来风,这怕是真的。
裴念安被爹娘收养之后,因为从前的遭遇,身体有暗病。
我不忍他常常病痛,一心为他调理好身子。
后来听闻灵衣山有神医治病,只治诚心之人。
我便一步一跪,为他求来神医诊治,这才将他的身体调理到与常人无异。
他治好之后,我却落下了阴雨天膝盖疼病根。
神医念我心诚,又为我留下一纸药方,如今只差一味药材,而那味药材只有灵山寺与皇宫才有,裴念安便自告奋勇要为我求来药材。
可如今他却将药材给了薛渔。
我心中愤愤,若是裴念安没说过为我求药,爹娘自然会想方设法为我取来。
可裴念安说着为我求药,却将药给了旁人,治那无关紧要的风寒。
治风寒的药材有许多,为什么偏偏要用我的那味?
可裴念安却气势汹汹,先来了我院中。
他冷声道:“如意,若不是你毁了薛姑娘从小带在身边的平安符,她也不会生病,这都是你做的孽,我只是为了补偿薛姑娘。”
他又轻蔑地瞥了一眼侍女:“你也不必要人一直盯着我,何至于此?我总会回家的。
至于你膝盖疼,已经好几年了还没好,就算有这味药也不一定会好,再说了只是膝盖疼而已,何至于那么娇气了!还不如给薛姑娘治风寒,定然是药到病除!”
我怒极反笑,上前就是全力的一巴掌:“你不过是我沈家养的一条狗,怎么敢这么对主人说话!”
6
裴念安愣住了。
这一巴掌我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很快就能见到他脸颊肿起,浮现出一个巴掌印。
他软下语气,却像高高在上的施舍,又像是苦心劝诫:
“如意,你不必做出这泼妇样子欲擒故纵,实在太不体面。我既然承了你们沈家的恩情,就一定会娶你,给你一个孩子,只是多的,你就不要想了。”
我欲冷笑,薛渔却翩然快步走来,纤纤玉指抚上裴念安的脸,面露心疼:“裴公子!你怎么样?”
裴念安自然是轻声安慰。
薛渔气鼓鼓地转过来指摘我:
“沈姑娘,我先前敬你,是因为你是裴公子的未婚妻。
可如今你当众掌掴裴公子,别说他没有过错,纵然他有些过错,你也应该忍让,你如此行径把他的脸面往哪搁啊?”
我笑了,没想到这俩人能这么无耻,结队来我院子里膈应我。
一个话里话外挑拨离间,一个装聋作哑,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鸳鸯!
“哦?照你说来,我是裴念安的未婚妻,那薛姑娘你是什么人呢?这么担心他?”
薛渔神色委屈,又要垂泪。
裴念安上前一步将薛渔护在身后,面带警惕的看向我,身体隐隐做出防御的姿势:
“你知道了也好。从前我念着你的好处,想着将你养在家里调教一番也就罢了,可你现在越来越过分,我还是将你卖出去,让你受些磋磨,你才知道你到底错的有多离谱。”
娶我,继承我家的家业,然后将我贬为奴婢卖出去?
天底下的好事怎么都可他裴念安一人身上呢?
我忍不住笑了。
裴念安神色松动了几分,眼尾下垂的眸子似有无限宽容:“若是及时悔悟,我也不是不能将你再买回来。”
我正了正神色,紧紧盯着他:“裴念安,我何时说过非你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