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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尾夜纸烬

2017 年的秋老虎退得晚,九月末的夜里还裹着股闷热气,我攥着啤酒瓶在游戏公司的庆功宴上晃悠 —— 那行当时火得离谱,项

2017 年的秋老虎退得晚,九月末的夜里还裹着股闷热气,我攥着啤酒瓶在游戏公司的庆功宴上晃悠 —— 那行当时火得离谱,项目上线就摆酒,酒桌上的人喝到眼睛发红,连空气里都飘着酒气混着烟味的糊味。

老陈拽我胳膊时,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他比我大五岁,平时像块浸了水的木头,话少得可怜,那天却盯着我酒杯直皱眉:“少喝口,你住的那片老楼,上周有人半夜看见‘东西’了 —— 穿蓝衬衫,飘在巷口,手里还攥着张纸。” 我刚毕业半年,满脑子都是 “新人要合群”,只当他是老员工拿新人寻开心,仰头又灌了半杯,最后晕得连路都走不直,是老陈半扶半架着把我送回去的。

往老楼走的路越走越黑,路灯坏了大半,只剩两盏在远处闪,光像被揉碎的纸片,飘在地上。快到巷口时,老陈突然停住脚,声音压得很低:“这巷子别抄近道走最里面,前租客小李去年在这儿没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娘每个月十五都来烧纸。” 我耳朵里嗡嗡响,醉意把他的话泡得发虚,只觉得绕路麻烦,挣开他的手就往巷子里冲 —— 墙根的青苔在视线里晃,连巷子口的老槐树都像歪着脖子看我。

巷子里静得吓人,只有我的脚步声和胃里翻涌的酒气。走了一半,突然看见点火光,橘红色的,贴在地上晃。走近了才看清是个老太太,蹲在墙根烧纸,背驼得快弯成直角,手里的黄纸跟普通的不一样,边缘印着暗赤色的朱砂,像干了的血,烧起来时纸边卷成圈,露出里面模糊的 “李” 字。

我胃里猛地一抽,酒劲混着烧纸的焦糊味往上冲,没忍住弯着腰吐在火堆旁。纸灰溅了老太太一裤脚,她没躲,也没骂,慢慢抬起头 —— 脸皱得像晒干的橘子皮,眼睛浑浊得发灰,盯着我看了半天,才哑着嗓子蹦出一句:“你占了他的地儿。”

我脑子糊涂,舌头打了结,嘟囔着 “路又不是你家的”。老太太突然站起来,手伸得老长,指甲缝里还沾着点纸灰,眼看就要碰到我手腕,老陈突然冲过来,从口袋里摸出个红布包,攥得指节发白,塞给老太太时,我瞥见布包里露出来的银锁 —— 上面刻着个 “李” 字,亮得晃眼。老陈拽着我就走,我气不过,回头骂了句 “装神弄鬼”,趁他不注意,挣开手跑回去,一脚踢飞了那盆烧纸。

纸灰扬起来,迷了我的眼,落在脸上时有点烫。我揉着眼往回跑,没看见老太太站在原地,也没听见她最后说的那句 “你会替他的”—— 声音轻得像风,裹着纸灰飘在巷子里。

到我家楼下时,老陈突然按住我的肩,手指冰凉:“你领子上怎么沾了纸灰?” 我摸了摸,脖子后面滑溜溜的,什么都没有,只当他是被刚才的事吓着了,挥挥手就往楼上走。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我摸着墙往上爬,每走一步,都觉得背后有人跟着,脚步声轻得像纸飘。

钥匙插了三次才插进锁孔,开门时总觉得门后有东西抵着,推的时候 “吱呀” 一声,像老木头在叫。客厅没开灯,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茶几上的座机上 —— 那座机是小李留下的,我搬进来时嫌占地方,想扔了,老陈却不让,说 “留着吧,万一有用”。此刻它没插线,却亮着道绿光,渗在月光里,像只睁着的眼。

我走过去想拔线,刚碰到机身,手机突然响了,震得我手一麻。是女友打来的,声音抖得像筛子:“你去哪了?我打了三十多个电话都没人接!刚才打你家座机居然通了,我没听见你说话,只听见‘呜呜’的声,像有人被捂住嘴,喘不上气……” 我摸出手机一看,屏幕上确实排着三十多个未接来电,可我一路上根本没听见手机响 —— 连震动都没有,像块死铁。

正想跟她解释,脖子突然一阵发紧,像有根细麻绳裹着冰,勒得我喉间发腥。我跌坐在沙发上,手往脖子上摸,指尖碰到一道暗红色的印子,绕着脖子圈了一圈,上面还沾着点细碎的纸纤维 —— 跟刚才烧纸的灰一模一样。这时候,那部没插线的座机突然响了,“铃铃” 声尖得像刺,在空荡的客厅里撞来撞去。

我盯着座机头皮发麻,刚想站起来拔插头,铃声突然停了。空气静得可怕,连窗外的虫鸣都没了,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咚咚” 的,撞得胸口发疼。我拿起手机想给女友回拨,突然听见 “沙沙” 声 —— 像有人在翻纸,从客厅中间传来。

我慢慢转头,看见个影子站在月光里。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领口卷着,手里拿着那部座机。他背对着我,肩膀窄得像根棍,衬衫下摆没动,像贴在空气里。“谁?” 我嗓子发紧,刚问出口,那人突然转过来 —— 脸是死灰色的,没有血色,眼睛里是两个黑窟窿,深得像巷子底的黑,手里还攥着半张黄纸,上面写着我的名字,边缘的朱砂痕在月光下红得刺眼。

我脑子 “嗡” 的一声,转身就想跑,可脚像灌了铅,根本动不了。那人慢慢飘过来,离得近了,我才看见他的脖子 —— 细得像根晒干的芦苇,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而且他穿的蓝色衬衫,跟老陈给我看的小李朋友圈照片里的那件,一模一样。“你占了我的房子,还踢了我的纸盆。” 他的声音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黏糊糊的,带着点焦糊味,刚说完,他的头突然 “咔嗒” 一声,像老木头断了,转了个一百八十度,脸对着我的后背,黑窟窿里渗着点白气,像冬天哈出的雾,却没散,反而往我脖子这边飘。

我吓得浑身僵住,手指抠着沙发垫,指甲都快断了。突然想起老陈塞给老太太的红布包,想起火堆里的银锁,想起脖子上的勒痕 —— 这些画面在脑子里搅成一团,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时,医院的白灯晃得我眼睛疼。女友坐在床边,眼睛肿得像核桃,手里攥着个红布包 —— 是老陈送来的,说 “等他醒了给她”。我打开布包,里面是半张印着朱砂的黄纸,还有那个刻着 “李” 字的银锁,锁身上沾着点纸灰,摸起来有点烫。“老陈呢?” 我问女友,她摇摇头,说老陈放下东西就走了,没留话。

出院那天,我回老楼收拾东西,刚进巷口就看见那棵老槐树。老太太还在墙根烧纸,火堆比上次大,橘红色的火光照得她脸发虚。老陈站在她旁边,背对着我,风把他的衬衫吹起来,后腰上有个补丁,跟小李衬衫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没敢走过去,转身往巷口退。风里飘来纸灰,落在我手背上,烫了一下,像有人在掐我。我摸了摸脖子上的勒痕,已经淡成了浅红色,却还能感觉到那股冰意 —— 像有根细麻绳,还缠在那里,没松。

直到现在,我再也没去过那条巷子,也没见过老陈。只是偶尔整理旧物时,会看见那个银锁,锁身上的 “李” 字,总在夜里亮一点光,像双眼睛,盯着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