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又一次聚餐，决定去吃烧烤的时候。女婿习惯性地说：“妈，车子坐不下，要不你别去了吧？”我苦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一家人有说有笑地上了车。拖着行李箱，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家。

…

傍晚，大外孙从兴趣班回来，一进门就嚷嚷着要去吃烤串。女儿没好气地瞪他：“就知道吃！上课怎么不见你这么上心？”“家里钱都花在你补习班了，哪有闲钱吃烤串？”说这话时，她眼角余光扫了我一眼。

外孙立刻扑到我跟前：“姥姥，借我点钱，我要吃烤串！”我笑着掏出手机：“行啊，要多少？”“五百！”我愣了下：“什么烤串要五百？”外孙噘着嘴数手指：“爸爸开车，妈妈带妹妹，姥爷得喝啤酒，咱们五个人，一人一百正好。”

我强扯出笑容：“那姥姥呢？姥姥也想去怎么办？”外孙不耐烦地 “啧” 了一声：“姥姥你都多大岁数了，吃那玩意儿干啥？”我皱起眉：“你姥爷比我还大两岁，他怎么能去？”“姥爷是男人啊，男人啥时候都能出去喝酒吃饭。” 外孙理直气壮。

老伴在旁边得意地夸外孙懂事，转头就嫌恶地看我：“一大把年纪了，又不是小姑娘，凑啥热闹？”女婿李明也帮腔：“妈，再说车也坐不下，多你一个就超员了。”

我压着火气说：“那让你媳妇带萱萱在家，孩子还小，大半夜出去不方便。”“妈都好几年没跟你们出去吃过饭了。”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家里没一个人记得。还是傍晚看到社区发的生日祝福短信，我才猛然想起。这时候蛋糕店早关门了，买蛋糕肯定来不及。再说一个蛋糕要两百多，够买一周菜了，我也舍不得。

刚好外孙说吃烤串，我就想把买蛋糕的钱省下来，全家一起热闹下。可我这话刚出口，女儿就把婴儿车往地上一墩。

“李明！我给你家生了俩孩子，现在连顿烤串都不配吃了？”“行！你们去吃吧，吃完这顿，明天就去离婚！”

女儿一闹，女婿立刻冲我吼：“妈！大晚上的你非要挑事是吧？”“哪有老太太大半夜出去吃烤串的？”

我急忙解释：“明儿你别误会，妈不是嘴馋，今天是我生日，就想跟你爸、跟你吃顿饭。”按老家规矩，五十九岁算整寿，条件好的都会办寿宴。我知道孩子们压力大，从没提过办宴的事。就想一家三口简单吃顿饭，怎么就这么难？

听到今天竟是我的生日，女婿脸上立刻浮现出不自在的神色。“生日怎么不早说？现在才提是什么意思？”“难道怪我和爸把你生日忘干净了？”女婿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着。

女儿也板着脸，在一旁摔摔打打，把刚满一岁的小外孙女萱萱吓得哇哇大哭。老伴突然发起火来，猛地将茶杯往地上一掼。

“砰” 的一声脆响，茶杯在瓷砖上炸开，飞溅的碎玻璃狠狠扎进我胳膊上。两条胳膊瞬间被鲜血浸透。

老伴张建国恶狠狠地瞪着我：“一大把年纪了，还在这儿装什么委屈？”“不就是昨晚我陪玉芬去吃了顿烧烤小龙虾，没叫你吗？”“你也不看看自己这模样，整天穿得跟捡破烂似的，你问问家里谁愿意带你出门？不嫌寒碜吗？”

我低下头，看着身上那件女婿穿旧的大码 T 恤，难堪地红了眼眶。同为女人，谁不盼着穿漂亮衣裳呢？

我也想像老伴的同学刘玉芬那样，拿着几千块的退休工资，天天打扮得光鲜亮丽。可钱从哪儿来？老伴每月退休工资只有三千多。我原本和他在一个厂上班，后来因为婆婆生病住院，家里没钱请护工，我只能辞职回家，伺候一家老小。

厂里的退休金自然没我的份，我本来打零工攒了几万块，想给自己补份养老保险。可后来女儿结婚，女婿非要买辆新车，这几万块钱，又拿去给女儿买车了。

这些年，我为了这个家，从没舍得买过一件新衣服。身上穿的，全是老伴、女婿、女儿淘汰下来的旧衣服。

我也知道自己这样不体面。可体面，也是要用钱来撑的。

家里现在六口人，老伴每个月给我一千，女婿给我两千。这三千块生活费，要供全家六口人吃喝拉撒、水电燃气，根本攒不下钱。有时候钱不够用，我不好意思找女婿要，就在小区接点保洁、上门做饭的活儿，赚点钱贴补家用。这些年，我几乎把赚来的每一分钱，都填进了这个家的窟窿里。

可我换来的是什么？是老公女婿嫌我邋里邋遢，带不出门。是想出去吃顿烧烤，都要看全家人的脸色……

我低头苦笑一声，知道今天这顿烧烤，注定没我的份了。看着胳膊上的玻璃渣和血迹，我转身去拿医药箱。

大外孙李航突然走过来，冲我伸出手。“姥姥，你先把钱给我啊，我都快饿死了。”我冷淡地推开他的手。

“姥姥不去吃了，这烧烤谁吃谁掏钱！”外孙愣了一下，突然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坐在碎玻璃上，手心、大腿上顿时扎满了玻璃渣，疼得我浑身发抖。耳边传来大外孙愤怒的叫嚷：“小气鬼！五百块都舍不得给，还想让我叫你姥姥？”“别人家姥姥都穿得漂漂亮亮，带外孙逛商场，买几千块的运动鞋，报一两万的夏令营，你呢？”“找你要五百块吃顿烧烤，磨磨蹭蹭半天舍不得给，有你这么当姥姥的吗？”

老伴冷笑一声，大声对外孙说：“航航，走，姥姥舍不得给钱，姥爷请你去！”大外孙欢呼起来：“还是姥爷最好！对了，我们叫玉芬姥姥一起去吧？”

“上回玉芬姥姥去学校给我开家长会，同学们都羡慕我，说我姥姥又年轻又好看。”我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老伴：“张建国！你竟然让刘玉芬去给航航开家长会？我才是航航的亲姥姥！”

外孙斜睨着我，脸上满是鄙夷的神情。“我才不要你去开家长会！同学肯定会笑我，说我姥姥穿得像捡破烂的。”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凉地望着外孙，又转向女婿寻求公道。我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地质问：“李明，你就这么教孩子的？我是他亲姥姥！不是捡破烂的！”

女婿不耐烦地抓起外套：“行了妈，要不是你非拦着不让买游戏机，家里能吵成这样吗？”“再说航航还小，童言无忌，就算说错话，你当姥姥的就不能包容点？”

女儿也皱着眉：“妈，您都这把年纪了，跟十岁孩子置气至于吗？”外孙航航突然嚎啕大哭：“我就要说！你就是个老抠门，破烂婆！”

“我不要你当姥姥，我要玉芬姥姥做我姥姥！”老伴得意地揉了揉外孙的头：“还是我大外孙有眼光，走，咱们叫上你玉芬姥姥，去吃火锅。”外孙立刻破涕为笑，回头冲我做了个鬼脸。“吝啬鬼，你自己在家啃馒头吧，我们去吃火锅大餐咯！”

老伴牵着大外孙，女儿抱着小外孙女，女婿走在最后，不经意间回头瞥了我一眼。我心里稍暖，女婿毕竟是我养大的，总归是有感情的。

可下一秒，女婿的话就将我打入了冰窖。“妈，你在家好好想想，为啥我们全家没一个待见你的。”“对了，地上都是碎瓷片，你赶紧扫干净。”“把地拖好，再把航航的校服球鞋洗出来。”说完，女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没看见，我被外孙航航推倒在地，两只手掌扎满了细小的瓷片，鲜血淌了一地。这个家，没人在乎我是否受伤。在他们眼里，我不是妻子，不是亲妈，更不是姥姥。

我只是个免费还倒贴的保姆……强忍着刺骨的疼痛，我敲响了隔壁秀兰姐的门。

看到我伤成这样，秀兰姐赶紧让她儿子开车送我去医院。见我伤得严重却孤身一人，秀兰姐怒不可遏：“你家里人呢？大半夜的都跑哪去了？”

“你呀别总把苦水往肚里咽，快，手机给我，我给你女婿打电话让他来医院……”秀兰姐是个热心人，当初老公女婿给的生活费不够，是她帮我找了手工活补贴家用。也是她总劝我：“自己攒点钱，别傻呵呵全花家里。”

我当时总觉得一家人不分彼此，钱花在哪都一样。现在才明白，老公女婿不是没钱。只是他们的钱，都花在了外面的女人身上。

在医院处理完伤口，回到家已近午夜。全家人都没回来，地上还散落着带血的碎瓷片。

我麻木地划开手机，竟刷到了女儿的朋友圈。照片里，老伴和刘玉芬紧紧挨着，旁边坐着大外孙航航。女儿女婿正殷勤地给两人涮着肉。刘玉芬怀里抱着小外孙女萱萱，脖子上戴着崭新的金项链，烫着时髦的卷发。耳朵上还戴着闪亮的金耳环。那幸福的模样，俨然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我突然疯了似的冲进卧室，翻开老公的外套口袋。果然摸出两张购物小票，一张是某品牌金项链，价格一万七千多。另一张是金耳环，八千九百多。

我死死攥着小票，喉咙像被堵住，只能张大嘴巴喘气。不知哭了多久，等回过神来，早已泪流满面，心头一片荒芜。我亲手养大的女儿不爱我，亲手带大的外孙不亲我。就连同床共枕的老伴，也早背着我找了别的女人……意识回笼时，我已经拎着帆布包，站在了门廊。最后一次回望这个住了大半辈子的家。我解下裤腰上那串用了十几年的黄铜钥匙，轻轻搁在门旁的矮柜上。推开大门，没再回头，径直走进了浓稠的夜色里。

深夜的小区静悄悄的，天暗得看不清路。我心里却像揣着团暖炉，热烘烘的。这一刻，我特别庆幸自己才59岁，腿脚还利索，没到走不动的年纪。

脚步越迈越快，拎着帆布包竟小跑起来。凉丝丝的晚风扑在脸上，我久违地闻到了自由的气息。

忽然，身后传来汽车引擎声。老姐妹翠芬摇下车窗，冲我喊：“早猜到你要省钱走路！上来，我送你去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翠芬攥着我的手，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秀英，你真要走啊？”“你这辈子没出过远门，连火车都没坐过，在外头要是遇着难处，可怎么好？”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真有难处，我就张嘴问呗。又不是去外国，我说普通话总管用吧？”“再说了，我这把年纪，人贩子见了都嫌麻烦，安全着呢，放心！”

翠芬抽着鼻子问：“那你想好去哪儿了？”我点头：“想好了，去京市。”“听说大城市家政工收入稳，我这岁数工厂不要，想来想去，也就做家政能挣钱。”

“而且我从小就想去京市，想爬爬长城，看看天安门，尝尝烤鸭啥滋味。”“前半生，我都为旁人活了。”“往后的日子，我想，为自己活一回！”

翠芬怕我手头紧，让她儿子在手机上给我订了去京市的卧铺票。我没推辞，想着到京市找到活儿，就把钱还她。

刚上火车，女儿的电话就打来了。“妈，你在哪儿？家里怎么跟遭了贼似的？我不是让你把地上碎玻璃扫了吗？”

我顿了顿，带着凉意问：“你没看见地上有血吗？”“我腿上胳膊全被玻璃碴划烂了，是隔壁翠芬送我去的医院。”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女儿不耐烦的声音又响起：“小磕小碰至于折腾吗？好了就赶紧回来，家里乱糟糟的，等着你收拾呢……”

“我不回了。”我打断她。

电话那头又顿了顿，女儿语气变冲：“妈你啥意思？”“就因为我们吃烧烤没带你，你就闹离家出走？”

“不是离家出走。胡文彬，我走了，以后都不回去了。”说完，我挂了电话，把女儿的号码拉进黑名单删了。

几秒后，老公的电话打进来。“褚秀英你疯了？”“我不就请蕙娟吃顿烧烤没带你吗？”“你至于闹脾气大半夜往外跑？”

“识相就赶紧给我回来！不然下个月生活费一分没有！”

我应道：“好，以后不用给了，给刘蕙娟吧。”说完，把胡志国也拉黑删了。

这时女婿的电话又打过来，不用想也知道他要说啥。无非是他为老胡家生了外孙外孙女，是功臣，让我好好帮他带孩子。可外孙外孙女不跟我姓，跟我有啥关系？

他刚嫁过来时，我怕处不好婆媳关系，对他比对亲女儿还上心。每月生活费我只跟女儿要，从没向他要过一分。我还让他把工资存起来，多给自己买衣裳化妆品。

我掏心掏肺对他，换来了啥？他嫌我上不了台面，宁可伺候老公的相好去吃烧烤，也没给我端过一顿热饭。

不过也没啥，他既然喜欢刘蕙娟，往后就让刘蕙娟帮他带孩子吧。我顺手把女婿也拉黑删了。这下耳根总算清净了。

这些年，带大外孙又带小外孙女，我已经十年没睡过囫囵觉了。躺在火车卧铺上，我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直到天亮。

现在的火车真快，一睁眼，京市就到了！刚出火车站，手机就弹出翠芬姐发来的一连串语音加视频。

“秀英你瞧瞧！还好你昨儿夜里就溜了，不然今天指定得累垮！”视频里，胡家大清早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昨晚吃完烧烤回来都凌晨一点多了，全家一个个又热又乏，洗完澡倒头就睡，谁也没管地上那摊碎玻璃碴子。结果今早老公胡志国起夜上厕所，脚底板一滑，整个人结结实实摔在碎玻璃上，惨叫声大得能掀翻屋顶。胡志国吵着让女儿立刻送他去医院。

女婿却急着说他上班要迟到，催女儿先送他。这当口，小外孙女也扯开嗓子哭，吵着要喝奶粉。

往常这时候，我早把全家早饭备好，屋里收拾得亮堂，小外孙女的奶粉也冲得温温的。可今天没了我这个埋头干活的保姆，家里卫生没人拾掇，昨晚换下的脏衣服堆在那儿没人洗。厨房冷飕飕的，别说早饭了，连口热水都没人烧。

女婿要出门上班时才发现，没我帮着带小外孙女，他压根走不了。最后女儿女婿全请了假。

一个送老爷子去医院。另一个在家哄小外孙女，还得盯着大外孙写作业。夫妻俩忙得满头大汗，再不能像往常那样光鲜亮丽地出门上班了。

看完翠芬姐发的视频，我忍不住想笑。从前女儿总嫌我性子急，说老公跟我过一辈子太受委屈。可他从没瞧见，我每次冲老公发火，都是为了家里每个人。老公向来马虎，

一回家就把脏袜子脱下来乱扔。有好几次都扔到小外孙女的奶瓶上、大外孙的水杯里。

我怕俩孩子染上脚气，每次撞见都得狠狠说他几句。总算把他这坏毛病扳过来了。

如今没了我这个“劳碌管家”，老公彻底没了约束。一到家就把臭袜子扒下来，随手扔在茶几上。

瞧见这幕的女婿，尖叫起来：“爸！您怎么又乱甩臭袜子？都扔到萱萱的水杯边了！”

老公满不在乎地把臭烘烘的脚架在茶几上：“脏了洗洗就成，对了，你顺手把我袜子洗了呗。”女婿脸色铁青，这一刻他大概终于明白，为啥以前家里我总忍不住对老公大声嚷嚷。可现在啥都晚了。从踏出家门那一刻起，我就打定主意，这辈子再也不当那个吃力不讨好的“管家婆”了。这回，我就要让他们亲眼看看，平时被他们捧上天的所谓“家人”，到底是副什么模样！抵达京市后，我先去家政公司，登记了住家保姆的信息。

等派单的三天里，我去天安门看了升旗仪式。去颐和园拍了人生第一组古风照片。还登了八达岭长城，尝了豆汁儿，吃了涮羊肉。

年轻时，丈夫总说，等孩子大了，就陪我来京市转转。后来女儿也讲，妈妈，等我长大了，一定带你逛京市。我等啊等，盼了近四十年，等来的，却是丈夫的出轨，和女儿的冷眼。

我终于明白，自己的梦想，得自己去圆。原来，京市离我并不遥远。原来，一个人来京市玩几天，花费也没那么多。

三天后，家政公司来电，让我去雇主家试工。雇主家在什刹海周边，一栋看着就很贵的别墅。听说雇主是位离异独居的老太太，性子古怪，已经气走五个保姆。

我刚到京市，又没什么证书，本就分不到好单子。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去雇主家做了两天。

没想到和雇主沈女士格外投缘。两天试工期结束，沈女士便和我签了合同。

沈女士爱干净，每周会请保洁做次深度清洁。我那日常要做的，就是打扫别墅卫生，准备一日三餐。

和沈女士熟了才知道，之前几个保姆被辞的原因。沈女士是丁克，原本和丈夫约定好不要孩子。可四十岁时，丈夫却反悔了，瞒着她和年轻女孩生了俩儿子。沈女士无法忍受，和他离了婚。

但那几个保姆知道她没儿女后，都动了歪念。有的劝她领养孩子，免得老来无依。有的劝她找个有儿女的男人再婚，既能有伴又有孩子。

听了这些话，我嗤笑一声：“沈女士，别听她们胡说！”“您看我，丈夫健在，有儿有孙，结果呢？”“丈夫背着我在外乱来，女儿帮着他爸欺负我，连外孙都嫌我，宁愿让他爸外面那个女人去学校开家长会。”

“所以啊，女人这辈子，丈夫、女儿、外孙，全都靠不住！”“只有手里的钱，名下的房产车子，才是真正能养老的依靠。”

沈女士大笑起来，说我虽没多少文化，却比那些自夸有学问的人看得透彻。家政公司都说沈女士难相处，可我觉得，在她家当保姆的日子，是我59年来最舒心的时光。在这里，不用忍受脏衣服乱扔，不用精打细算，每月三千块养活一家六口。

家里有扫地机器人、洗烘一体机、洗碗机，连每天的食材都有人配送上门。空闲时，沈女士教我插花、写毛笔字，还带我去各国旅行。

她笑着说我是最好的“旅游搭子”，全听她安排，不抱怨不扫兴。我也笑说，早知道给她当保姆这么好，当初就不嫁人了。

我和沈女士环游世界时，丈夫一家却过得鸡飞狗跳。翠芬姐跟我说，我走之后家里俩孩子没人照料，雇保姆又舍不得花钱。

女儿女婿合计一番，竟撺掇着老公，把他那位“红颜知己”刘蕙娟接来家里带孩子。刘蕙娟丈夫得肝癌走后，老公本就时常对她挂怀。见儿子儿媳都点头赞成，老公立马乐滋滋地把人接进了门。刘蕙娟原以为还像从前做客那样，只需摆出温柔和善的模样，脏活累活自有我扛着。

可她刚把自家房子租出去，拎着行李搬进来，全家人就变了脸。老公和儿子照旧拿出三千块，让她管着一家六口每月的吃喝用度。儿媳转身把小孙女塞她怀里，让她白天照看小孙女，辅导大孙子写作业，还得接送大孙子去兴趣班、补习班。

刘蕙娟哪遭过这份罪？搬来还没三天就撑不住了，哭着说要搬走。

“三千块钱供六口人吃喝拉撒一个月？水电燃气费还得从这里面扣？”“你们也不看看现在物价，随便出去吃顿烧烤都要五六百，三千块够干啥的？”

老公不乐意了：“怎么不够？以前秀英在的时候，三千块她都花不完，每月还能攒下点呢。”

刘蕙娟当即沉下脸：“褚秀英能干，有本事你们把她请回来啊？”说完刘蕙娟就罢工了，丢下受伤躺床的老公和俩孩子，在外玩了一整天，半夜才回。

儿子儿媳敢怒不敢言，还指望她帮忙带孩子呢。一家三口商量后，决定把每月生活费涨到五千。

可刘蕙娟刚拿到钱，转头就去商场买了两套新衣裳、一双皮鞋，花八百做了新发型，六百多做了美甲。晚上回家，见餐桌上只有一锅白粥、一碟咸菜，全家人脸都黑了。

以前我持家时，虽说每月只有三千块生活费，但想着儿子儿媳上班辛苦，孙辈还在长身体，伙食上从没克扣过。我每天都要走二十分钟路，等超市八点半后的晚市，抢打折的肉菜。家里一日三餐几乎顿顿有肉有菜，营养搭配得好好的，菜价还比菜市场便宜大半。

可晚上八点半，刘蕙娟还在跳广场舞，哪有功夫去超市抢打折菜。

就这么连着吃了三天白粥小菜，全家人都炸了。

老公黑着脸问刘蕙娟，五千块生活费都花哪儿去了。大孙子吵着要吃可乐鸡翅、红烧大虾。儿子儿媳也旁敲侧击，说在公司累了一天，中午外卖不好吃，全指望晚饭补营养，让刘蕙娟往后晚饭多弄几个荤素搭配的菜。

谁知刘蕙娟当场就摔了碗筷。拎着老公送的金银首饰、儿子儿媳送的名牌护肤品，闹着要回自己家。

争执间老公被刘蕙娟一把推倒，摔伤了尾椎骨。儿子气得当头扇了刘蕙娟一巴掌，刘蕙娟躲闪时撞翻了家里的玻璃酒柜。整块玻璃砸下来，在她脸上划了好几道深口子。向来爱美的刘蕙娟脸上留了几道丑疤，彻底毁了容。

刘蕙娟报了警，儿子被带走了。老公也住了院。儿媳既要去医院伺候公公，又要照顾俩孩子，连着请了半个月假，赶上公司裁员，直接被辞退了。

病床上饿了好几顿的老公，借病友手机给我打了电话。“秀英啊，我真后悔，刘蕙娟就是个光会享乐的败家精！”“你才是能跟我踏实过日子的好媳妇啊～”

“我已经把刘蕙娟赶出去了，秀英啊，家里一天也离不了你，你快回来吧。”“我保证以后啥都听你的，生活费也多给点，往后我和儿子每月给你四千块，成不？”

我对着电话那头的哭声，突然笑出了声。“那五千块养老钱，你们留着给刘蕙娟买补品吧。”“对了，忘了说，我现在在大户人家做住家阿姨，管吃管住每月还能落一万二，比在家伸手要钱舒坦多了。”

“你以前总念叨刘蕙娟知冷知热，说当初要是娶了她日子准能过得更顺心。”“正好，你儿子盼着她进门当后妈，俩孩子见了她也一口一个‘娟姨’喊得亲热。”“我这就遂了你们的愿，该敲锣打鼓庆祝才对，怎么反倒哭起来了？”

说完我直接按断通话，顺手把这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没成想，老公和儿子儿媳联系不上我，竟找上了寻亲节目，想借着全网关注逼我回去……这天，沈女士突然举着手机凑过来。

“秀英姐，你快看这视频里的人，是不是你家那口子和你儿子？”我接过手机点开视频，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原来电话微信全被拉黑后，他们竟串通了寻亲栏目，谎称我因“家庭小摩擦”离家，如今下落不明。

视频里，老公捧着褪色的老相册抹泪，说自己不过陪老同事逛了趟公园，就被我冤枉，他和刘蕙娟清清白白，这辈子心里只有我一个。儿子红着眼圈哽咽，说我走后俩孩子天天抱着我的毛衣哭，全家没日没夜地找我。儿媳妇抽噎着辩解，说她不过给公公的女同事递了两次水果，就被我误会，她一直把我当亲妈待，盼我赶紧回家。

这段视频很快在网上传开，连家政公司老板都打来电话，旁敲侧击让我先跟家里和解。我还没来得及回应，手机就被沈女士抢了过去。“秀英姐首先是她自己，想工作就有工作的权利，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你们要是容不下她，我马上请她到我家做私人管家，薪水我翻倍！”我本就在家政公司挂名接活，没签正式合同。这事过后，我干脆解除了合作，直接和沈女士签了私人雇佣协议。

可舆论风波没就此平息。在儿子儿媳的暗中煽动下，网友开始骂我冷血无情，不配当妈更不配做奶奶。还有人咒我现在图清静跑出去，老了肯定没人管，落得孤苦伶仃的下场。

就在骂声最凶的时候，我注册账号发了条动态，把全家的聊天记录晒了出来。记录里，我低声下气求老公多给三百块，小孙子要报绘画班。他说钱都给儿子还房贷了。

问儿子，他叹着气说刚交了车贷，兜里只剩买菜钱。儿媳妇也说她的钱都买了理财，取不出来应急。没法子，我只能托邻居翠芬帮着找活，背着小孙女去给人擦玻璃、做午饭、照看宠物，一点点攒钱贴补家用。

翠芬还翻出她家门口的监控录像发给我。画面里清清楚楚显示，那天傍晚老公带着儿子一家喜气洋洋出门聚餐。没过多久，我满身是伤地跑出来，哭着求翠芬送我去医院……

真相曝光那天起，丈夫、儿子和儿媳就成了网友唾骂的对象，头都抬不起来。儿子所在的单位，因他品行问题，直接将其解雇。就连大孙子上学时，班里同学也不愿和他玩耍。大家都骂他是白眼狼，放着养大自己的亲奶奶不认，反倒认爷爷的情人当奶奶。

孙子哭着说不想去学校了。儿媳吵着要跟儿子离婚。从前被我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丈夫，如今没人洗衣做饭，顿顿只能啃馒头配咸菜。

曾经的“白月光”刘蕙娟，至今还在和他们打官司，要求儿子赔偿一百万用于整容修复。

翠芬姐跟我说，刘蕙娟的儿子和侄子，天天到我家闹事。

儿子怕被判刑，不顾丈夫阻拦，执意把房子卖了。房子卖掉后，儿子和儿媳也离了婚。听说儿媳带走了小孙女，把孙子留给了儿子。

丈夫和儿子在城里待不下去，只好带着孙子回了山里老家。村里的网红幸灾乐祸，为博流量，天天跑到丈夫家门口直播。

我偶然刷到几次视频，看到从前体面干净的儿子，扛着锄头在乡下种地。丈夫有气无力地躺在门口的躺椅上。孙子也因“白眼狼”的名声，常被村里孩子欺负，成绩一落千丈。

得知这一切后，沈女士问我后不后悔。后来，走投无路的儿子，竟去法院起诉，要求我承担孙子的抚养费和丈夫的医药费。可他不知道，此时的我跟着沈女士，已经学完了一整本《民法典》。

我委托律师转告他，我两年前就已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如今分居已满两年，手里还握着丈夫出轨的实证，离婚后，我对前夫没有任何法律义务。而且，孙子孙女的父母都还在世，我作为他们的奶奶，也没有支付抚养费的义务。

听说在我这儿没拿到钱，丈夫和儿子居然把刘蕙娟告了。要求她返还“恋爱期间”丈夫赠予的金银首饰、儿子买的大牌护肤品，还有转账的红包等财物。两边闹得不可开交。

刘蕙娟还被网友爆料，说她不止勾搭一个老头，而是同时和多个老头谈恋爱，让他们为自己花钱。

没拿到钱的丈夫，绝望之下揣着一把杀猪刀，在跳广场舞时，一口气捅了刘蕙娟二十多刀，确认她必死无疑后，自己也跳河自尽了。丈夫死后，儿子悄悄把孙子丢在孤儿院门口，从此没了踪迹。

而这时的我，正和沈女士驰骋在川藏线上。人生已过半程，幸好我迷途知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