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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帮主|徽州印象~魂归处水声长

流水之声,最是抚慰人心。于徽州,这水声却迥然不同,它并非独奏,而是挟着风声、雨声,一片哗哗啦啦、窸窸窣窣,浑似天地间的

流水之声,最是抚慰人心。于徽州,这水声却迥然不同,它并非独奏,而是挟着风声、雨声,一片哗哗啦啦、窸窸窣窣,浑似天地间的絮语,在曲折的山谷与幽深的巷弄里,低回不已。

此地人家,皆傍水而居。水是活的,是这青灰画卷上蜿蜒的灵脉。粉墙斑驳如岁月摩挲过的宣纸,黛瓦则似陈年墨迹,层层叠叠的马头墙,在烟雨迷蒙中次第排开,错落起伏,竟如凝固的波浪,将村落托举得缥缈欲飞。小桥横卧,流水绕户,烟霭弥漫,分明是泼墨挥就的江南,人在其中,恍如被水墨轻轻含住。肉身所出的“包衣地”,不过是血脉生根之处;唯有此地的水韵山光,方能安顿那漂泊无依的魂魄,使其尘埃落定。

齐云山下,便是那盘踞于崖壁上的村落,人唤作“天街”。道教的气息弥漫在云雾里,仿佛一种清冷的呼吸。横江水自村前无声流过,托着一座石桥——登封桥,横陈于江上。石桥古旧,桥面的青石板被无数足履磨出深凹,苔痕斑驳,每一道印痕皆是光阴的刻记,无声地承载着前朝行旅的足音,沉甸甸的,压着流水的节奏。

临水石阶处,常有浣衣女子。木杵声声,敲打着浸透的衣衫,也敲打着水波与时光。“梆——梆——梆——”,那声音执拗、清亮,从水面弹起,碰触着山壁,又跌落回来,在湿润的空气里往复震荡,仿佛天地间一种单纯的心跳。山鸣谷应,清越之声,恍如桃花源的天然音乐,伴着袅袅上升的炊烟,闻到一股人间的烟火味,在这幽谷水岸之间,不绝如缕。

我立于古桥之上,俯身下瞰。水极清冽,竟将天光云影、黛瓦粉墙、乃至浣衣人倒置着,全然收揽其中。水里的云朵,仿佛比天上的更自在些;水中的屋宇,亦比岸上的更显幽深。一时间,竟不知是人在桥上走,还是影在水中游?抑或是人本为倒影,水底方为真实?水的灵性,山的秀骨,在此刻交融无间。人立其间,忽觉自身渺小,不过天地呼吸间一缕微尘。奔命日久,形骸如奔马,而魂魄竟如惊散的鸟雀,遗落在迢迢来路之上。此刻,水声、风声、杵声,声声入耳,渐渐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哦,魂兮归来!

这徽州山水,俨然是一方巨大的砚台,盛满流动的墨汁。当人困顿于尘嚣,疲于奔命,不妨在此驻足,立定片刻,听一听这亘古的水声与棒槌的节奏。这山水间自然的清响,便是召唤游魂的古老歌谣。停下脚步,并非停滞,而是为了俯身拾回那散落的自己,让灵魂循着水声的脉络,悄然归位。待得魂体相合,再举步时,人便如那水中倒影,终于得以清晰映照出此间真意——唯有水波不兴处,方能照见灵魂的澄澈面容,方能听见天地为你一人奏响的安宁。

水声汩汩,亘古如斯。它流过桥墩,漫过石阶,也终于缓缓流过旅人焦渴的心田。驻足倾听的刹那,那水中微微荡漾的倒影,已悄然接引了游荡的魂魄。波纹荡漾,缝合了形与影的间隙——肉身与魂魄,游子与故乡,终在这水流潺潺的徽州,觅得了相认的凭据。

当你疲倦的时候。当你在人生道路上拼命奔跑的时候,不妨停下脚步,等等灵魂,把灵魂唤回来,否则你会花更多的时间去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