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附近的那段野长城,像一位沉默的亲人,见证了我从征服到和解的大半生。年少时,我一心想要征服它的高度;而今临近退休,却意外地在这次攀登中,与自己达成了和解。
时隔数十载,两次站在同一块石阶上,感触已是云泥之别。大半生,我才恍然,自己才真正开始读懂这部用砖石筑就的厚重史书。
童年之爬:一场对世界的盛大出征
记忆里,童年的那次攀登,是一部激昂欢快的进行曲。
那时的目标,纯粹得发亮——就是"征服"。眼里只有远方最高的那座烽火台,仿佛爬上去,就能亲手触摸到天空。和小伙伴们的赛跑,是每次喘息间的主题,我们比的是谁先到达下一个敌楼,谁的呼喊能最先得到山谷的回响。
我们是用"身体"在爬,手脚并用,奔跑雀跃。汗水是骄傲的勋章,酸胀的小腿是胜利的代价。沿途的碑刻、墙缝里的小草,甚至呼啸而过的风,都只是模糊的背景。心里装的,是霍去病"封狼居胥"的豪情,是"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的想象。长城,是我们童年世界里最庞大、最刺激的游乐场。
那时的快乐,简单、炽热,像北方秋日高爽的阳光,毫无阴影。那是一次对广阔世界的盛大出征,我们用无穷的精力,丈量着梦想的边界。
临近退休之爬:一次与生命的温柔和解
而临近退休的这次重游,则变成了一曲深沉舒缓的交响乐。
此时的目标,不再是抵达,而是"在场"。顶峰依然在那里,但吸引我的,是通往它的每一步台阶,每一处转弯的风景。我享受触摸着斑驳城砖时,指尖传来的、跨越千年的凉意。
这次,我是用"心"在爬。脚步慢了,就更能看清砖石泥土上风雨侵蚀的纹路,像阅读岁月的年轮。我会在敌楼的箭窗前驻足很久,看山岚聚散,听风声鹤唳,猜想几百年前的戍卒,是否也曾在此处,怀着同样的心情眺望故乡。
心境里,多了几分敬畏与通透。这蜿蜒的巨龙,不再只是历史的布景,它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生命,见证了无数悲欢离合、王朝更迭。行走其上,仿佛能听到时间的低语,个人的渺小与生命的坚韧在此刻交织。那份登顶的快乐,不再单纯,它混合着"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的感慨,最终归于一种平静的接纳。
这是一次与历史、也与自己生命的温柔和解。我们用积攒了大半生的故事,去品读生命的厚度。
从"风景"到"境界",我们走过的是大半个人生
回首这两次攀登,恰如人生的隐喻。
年少时,我们看山是山。长城是具体的、雄伟的风景,是我们急于征服和超越的外部世界。我们付出汗水,收获成长的勇气。
年长后,我们看山还是山,但心中已是万水千山。长城化为了抽象的、深邃的境界,映照出我们的内心。我们付出时光,收获理解与平和。
这段古长城,就像一位智慧的导师。童年时,它慷慨地赠予我快乐与幻想;数十年后,它又安然地接纳了我的回顾与沉思,并回赠我一份关于时间、关于生命的答案。
或许,我们都曾拼命爬过一些"山",直到某个时刻才明白,最美的不是终点,而是路上与自我、与世界的每一次深刻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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