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四哥加强集权,将领可有可无
我叫宇文宪,字毗(pí)贺突。
建德二年,我四哥宇文邕(yōng)亲政的第二年,他开始了他大刀阔斧的改革。
第一刀,砍向了府兵制。
府兵制管理体系
府兵制,是我爹宇文泰的得意之作,是我们北周安身立命的根本。
简单来说,就是兵农合一,平时种地,战时打仗。
但这个制度有个问题。
时间长了,兵都成了将领的私产。
士兵们只知道自己的将军是谁,不知道皇帝是谁。
这就像公司里,各个部门的员工只听部门经理的,CEO(老板)说话没人理,这还得了?
我堂兄宇文护,当年就是靠着掌控军队,才能威压皇帝、权倾朝野。
掌握府兵、威压皇帝的北周权臣宇文护
我四哥显然是从中吸取了血泪教训。
他下了一道命令:吸收均田制下的汉族农民,直接充当府兵。
这道命令,简直就是平地惊雷。
首先,当兵的福利待遇直接拉满。
本人免除一切赋税徭役,家里人三年内也跟着沾光。
对于那些被地方豪强压榨得喘不过气的农民来说,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以前,你想当兵,得是关陇集团的核心圈子成员,得有身份有背景。
现在,门槛(kǎn)直接降到了地平线,只要你是根正苗红的农民,就有机会端上这个铁饭碗。
我仿佛能看到无数农民兄弟,扛着锄头,热泪盈眶地冲向征兵处,高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我们只想当兵吃粮!”
这一招,直接把兵源的控制权,从地方豪强手里,夺回到朝廷手里。
但这还没完,我四哥还有后手。
他宣布,所有军士,改称“侍官”。
侍官,顾名思义,侍奉天子的官员。
这名字改得,太有水平了。
一字之差,性质全变。
从前,你们是某某将军麾(huī)下的兵。
现在,你们是皇帝陛下的近臣。
我四哥还下令,所有新招募的侍官,直接在户籍系统里销户,从此不再是地方百姓,而是天子亲军。
矢志中兴大周、平定天下的北周武帝宇文邕
这套组合拳打下来,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我手下的将军们,一个个愁眉苦脸。
以前他们回军营,那都是前呼后拥,跟土皇帝似的。
现在,手底下的兵,见了他们也就是敬个礼,然后张口闭口都是“陛下如何如何”。
我这个挂名的大冢(zhǒng)宰,更是成了个摆设。
我名义上总领国政,可实际上,连一个百人队的兵都调不动了。
心存社稷,却被四哥架空的齐公宇文宪
所有的军队指挥权,都像细细的丝线,从我们这些将领和宗室王爷手里被抽走,最后牢牢地汇集到了龙椅上那个男人的手中。
我看着他坐在朝堂之上,听着下面汇报改革的成果,脸上波澜不惊,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这是在拆解我们北周的权力架构,然后按照他自己的心意,重新组装。
这个国家,正在变成他一个人的国家。
而我们这些兄弟,这些功臣,都成了他宏伟蓝图上,可以随时被替换,甚至被抹去的零件。
2.宇文赟拍马屁,拍在马蹄上;兰陵王功高震主,岌(jí)岌可危
我那个太子侄儿宇文赟(yūn),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只会斗鸡的废物,也开始努力刷存在感。
想讨父皇欢心的太子宇文赟
建德二年三月,他跑去岐(qí)州打猎,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让他逮着了两只通体雪白的鹿。
在古代,白鹿那可是顶级祥瑞,跟抽中了SSR卡(超稀有珍贵卡)差不多。
宇文赟大喜过望,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把两只白鹿献宝似的送到了长安,估计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这次能得多少赏赐,能堵住多少说他坏话的嘴。
然而,我四哥的反应,让他当场傻眼。
我四哥看都没看那两只鹿,直接下了一道诏书,昭告天下:在德不在瑞。
意思很明白:治理国家,靠的是德行,不是什么虚头巴脑的祥瑞。
你与其有功夫去抓鹿,不如多读两本圣贤书,好好修修你那欠缺的德行。
宇文赟碰了一鼻子灰,估计好几天都没缓过劲来。
我四哥用这种方式,再次向所有人宣告了他的执政理念:务实,冷酷,不信鬼神,只信自己。
就在我们大周上演着祥瑞的尴尬时,对面的北齐,却正在上演一出英雄的悲剧。
悲剧的主角,是兰陵王高长恭。
功高震主的兰陵王高长恭
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个BUG(超乎寻常的强人)。
长得比女人还漂亮,打起仗来却比魔鬼还凶猛。
邙(máng)山那一战,他带着五百骑兵,就敢冲进我们北周的十万大军中,且如入无人之境,直接杀穿了我们的阵线。
战后,北齐的士兵们太崇拜他了,自发创作了一首军歌,叫《兰陵王入阵曲》,火遍大江南北,成了当年的年度金曲。
问题是,你一个王爷,长得帅,能打仗,还有自己的专属BGM(背景音乐),这让你的皇帝堂弟高纬怎么想?
毕竟,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
功高盖主,自古以来就是取死之道。
高长恭也感觉到了危险。
自从段韶病死,斛律光被杀,他成了北齐唯一的军事支柱,也成了高纬眼中最亮的那颗电灯泡,扎眼,刺眼,想拔掉。
于是,这位战场上的杀神,在官场上,开始了他笨拙的自救。
他开始贪污受贿(huì),疯狂敛财。
想法很简单:我把自己搞臭,让皇帝觉得我就是个爱财的俗人,没什么大志向,这样总安全了吧?
他手下有个叫尉相愿的亲信,看不下去了,跑来问他:“王爷,您是国家栋梁,怎么能干这种自毁长城的事呢?”
高长恭沉默不语。
尉相愿叹了口气,说:“您是不是因为邙山大捷,功劳太大,想故意抹黑自己,好让皇帝安心?”
高长恭这才承认:“是啊。”
尉相愿痛心疾首道:“我的王爷啊!
您这是在避祸,还是在加速送死啊!
朝廷要是真想搞你,你贪污受贿(huì),不正好是现成的罪名吗?
到时候人家拿着账本,说你贪赃枉法,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高长恭一听,吓得直接跪在了尉相愿面前,哭着求他给出个主意。
那场面,一个貌美如花的战神,哭得梨花带雨,实在是……有点辣眼睛。
尉相愿赶紧扶起他,说:“王爷,您以前功劳就大,现在又立新功,威望太高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称病在家,别再管任何事了。
彻底从朝堂上消失,当个富贵闲人,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高长恭觉得有道理,但已经晚了。
他被推到了那个位置,身不由己,想退也退不下来。
后来,南边的陈国又在边境搞事情,朝廷准备派兵。
高长恭听到风声,生怕又让他当主帅,在家唉声叹气:“我去年脸上不是肿过一次吗?怎么今年就不肿了呢!”
他居然盼着自己生病毁容,来躲避战功。
一个热衷于保家卫国的英雄,面对外患,本应自告奋勇请命出战,却因为皇帝的猜忌,竟被逼到想装病自保!
这种讽刺的现状,何其悲哀。
我从间谍传回的情报里读到这段,心里五味杂陈。
高长恭,你这个对手,太天真了。
在权力的游戏里,当你成为皇帝眼中钉的时候,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你立功,是功高震主,皇帝认为你想造反。
你敛财,是贪婪无度,皇帝认为你想养兵。
你称病,是心怀不满,皇帝认为你想学司马懿,先撂(liào)挑子,再择机谋朝篡位。
甚至你呼吸,皇帝都认为你是错的。
3.齐帝高纬图穷匕见(xiàn),兰陵王高长恭服毒自杀
建德二年五月,北齐皇帝高纬,终于对他那位威名赫赫的堂兄,痛下杀手。
逼杀忠臣、自取灭亡的北齐皇帝高纬
他派了一个叫徐之范的使者,带着一杯毒酒,去了兰陵王的府邸(dǐ)。
没有审判,没有罪名,只有一杯来自皇帝的“恩赐”。
高长恭看着那杯澄澈的毒酒,对他妻子郑氏说:“我一心为国,忠于皇上,究竟犯了什么罪,要落得如此下场?”
郑氏哭着说:“王爷,您为什么不去求见皇上,当面问个清楚?”
高长恭惨然一笑:“天颜何由可见?”
是啊,天子的脸,哪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当他不想见你的时候,你连宫门都进不去。
我读到这里,不禁想起了我堂兄宇文护。
虽然他死得窝囊,但好歹还是死在了我四哥面前。
而高长恭,连死,都见不到杀他的那个人。
真是可悲。
临死前,高长恭做了一件事。
他让人把他所有的借据债券(quàn),都拿了出来。
那些借据债券,加起来足有千金之巨,是他之前为了自污而放贷收敛来的不义之财。
他亲手将那些代表着财富,也代表着他求生挣扎的证据,付之一炬,也解脱了欠债人的负担。
果然,淡泊名利,造福苍生,才是高长恭的底色,真令人敬佩啊。
火光中,这位年仅三十三岁的绝代名将,端起了那杯毒酒,一饮而尽。
高长恭死后,北齐官方给他的谥(shì)号,是“忠武”。
真是莫大的讽刺。
一个被君主毒杀的“忠”臣,一个至死都未能保卫国家的“武”将。
高长恭死了。
北齐三杰,段韶病故,斛律光被暗杀,高长恭被鸩(zhèn)杀。
那座支撑着北齐江山的钢铁长城,至此,彻底崩塌。
消息传到长安,我四哥宇文邕,正在御书房里看地图。
他听完汇报,沉默了很久,然后,用一种近乎梦呓(yì)的语气,说了一句:“伪齐,再无名将,我们终于可以大显身手了。”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炽热,像一头盯着猎物,已经饿了很久的狼。北齐、北周、南陈对峙图
北齐、北周、南陈对峙图
我知道,他要动手伐齐了。
而我,齐公宇文宪,这个北周硕果仅存的,还算能打的宗室将领,即将被他推上历史的舞台。
这对我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我看着地图上北齐那片广袤(mào)的疆域,心里第一次,没有了对胜利的渴望,反而升起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pēng);
敌国若破,谋臣(暗指我)会不会亡呢?
4.太子宇文赟亲佞(nìng)远贤,四哥、太子父子离心
就在我四哥磨刀霍霍,准备对北齐动手的时候,后院又出了点小状况。
还是我那个不省心的太子侄儿,宇文赟。
建德二年八月,他大婚了。
太子妃,是随国公杨坚的大女儿,杨丽华。
杨坚这个人,我有点印象。
深沉,稳重,平时不怎么说话,但做事滴水不漏。
他能把女儿嫁给太子,这门亲事,可以说是强强联合,门当户对。
然而,我那侄儿,对这位出身高贵、端庄贤淑的太子妃,似乎不怎么感冒。
他更喜欢跟一群小人混在一起。
这里的小人,不是指道德败坏,而是指那些出身不高,没什么正经官职,但特别会溜须拍马,投其所好的家伙。
他们陪着太子斗鸡、赌博、飙(biāo)车,把东宫搞得乌烟瘴气。
东宫的官员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左宫正宇文孝伯,是个老成持重的宗室,对太子实在看不下去了,跑去找我四哥告状。
他话说得很重:“陛下,皇太子是四海归心之人,未来的天子,可现在,外面一点关于他的好名声都听不到。
臣在东宫当差,这责任,我得担着。
太子殿下年纪还小,心性不定,恳请陛下为他挑选一些品行端正的老师和朋友,好好引导他。
不然,等将来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了!”
我四哥听完,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说:“你家世代都是忠直之臣,对国家尽心竭力。
今天听你这番话,果然有忠直家风啊。”
宇文孝伯赶紧下拜:“陛下明察,我才敢说真话,还是陛下英明。再者,说真话不难,难的是有人肯听真话。”
直言敢谏的忠臣宇文孝伯
我四哥一摆手:“说得好,说到品行端正的人,谁还能比得过你呢?”
于是,他当场又任命了另一位以耿直著称的尉迟运,去当右宫正,教育太子,给太子上了个双保险。
对太子,光是宗室重臣还不够,我四哥还想听听基层干部的看法。
他找来一个叫乐运的万年县丞,问他:“你觉得太子这个人怎么样?”
这个乐运,也是个狠人。
他既没歌功颂德,也没痛心疾首,就说了两个字:“中人。”
我四哥一听,来了兴趣,回头就对我这个“大冢宰”说:“五郎,你看看,满朝文武都跟我这儿拍马屁,说太子聪明睿智。只有这个乐运,说的是大实话啊。”
然后,他转头问乐运:“你给朕说说,怎么个‘中人’法?”
乐运不慌不忙地答道:“太子就像春秋时期的齐桓公。
有管仲辅佐他,他就能成为一代霸主。
有竖刁、易牙那样的奸臣陪着他,他就能国破家亡,死在宫里几个月都没人收尸。
太子殿下,就是这样的人。
你给他配个好团队,他就能成事。
你让他跟小人混,他就能败家。
他自己,没主意。”
这番话,说得太透彻了。
我站在旁边,听得冷汗都下来了。
这不就是在说,我那侄儿,是个没有操作系统的裸机,你给他装什么系统,他就是什么样。
我四哥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我懂了。”
他立刻下令,再次精挑细选了一批德高望重的名臣,去给太子当老师,同时,把那个敢说真话的乐运,直接提拔成了京兆丞。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效果如何呢?
太子殿下听说这事之后,非常不高兴。
他觉得,他爹这是在派人监视他,管束他。
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对自己身边那群小人更加亲近,对那些新来的老师们,更加疏远。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我四哥,一个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行常人所不能行的一代雄主,在继承人的问题上,居然犯了天下所有强势父亲都会犯的错误。
他以为,靠着高压和管控,就能塑造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可惜,他错了。
他越是这样,我那叛逆的侄儿,就越会走向他期望的反面。
这大周的江山,未来的水,深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