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投资的两个使命：发现价值、培育创新
从学界到投资界，从高校老师到顶级投资人，从普通员工到集团总裁，东方富海董事长、创始合伙人陈玮每一次身份的转变，似乎都与中国创投发展的拐点息息相关。
东方富海董事长、创始合伙人陈玮
二十余载拓荒路，缔造创投传奇。在过去接近二十年的投资生涯中，作为国内第一批创业投资人，他的角色是推进中国本土创投发展的拓荒者，见证和参与了中国创投行业波澜壮阔的前行。
以下，分享东方富海陈玮的经典创投观点——
01天使投资最重要的逻辑：我愿意天使投资是国家特别是做科创最离不开的一个事业。
我做投资20多年，见证了这个行业从小到大，从别人不太理解到现在政策全面支持的整个过程。全世界靠投资吃饭的国家只有两个，一个是美国，一个是中国。为什么大家现在这么重视天使投资，因为它跟科技创新紧密相关。
“天使”是我们赋予这个行业非常美好的一个词汇。像刘芹投资小米，王刚投资滴滴，夏佐全投资比亚迪，罗恩·康韦投资谷歌，彼得·蒂尔投资Meta，还有马尔库拉投资苹果等等，这些已经创造了财富的奇迹，但更重要的是我们每个人都在应用他们的投资所产生的价值。
天使投资的逻辑和使命
天使投资逻辑很简单，就是我愿意投他，我愿意相信这个人。
因为早期项目特别是天使级的项目，有时候就靠情怀，靠感觉，甚至什么都没有，所以天使投资最重要的逻辑就是“我愿意”。天使投资的使命就两个，第一是发现价值，第二是培育创新。
天使为什么重要？因为天使在发现价值上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这第一枪是非常重要的。然后天使投资人往往是成功人士，他也有更多的资源，更多的人脉，更多的经验来帮到早期创业者，先发现价值，再赋能价值培育创新。
天使投资的三个特征
天使投资有三个特征，第一是耐心，时间短了不行的。中国现在天使投资超过10年以上的是极其正常的，20年也不奇怪。中国的上市企业，北交所上市企业平均创业年限18年，科创板要14年，创业板要14年，主板平均要10年。换句话说，一个天使起码要有10年的耐心。
第二就是情怀，在天使的TS里边没有对赌，没有回购，我就是愿意给你钱，愿意帮助你，让你成就这件事情。所以天使投资是最友好的投资。
第三就是天使愿意去赌，投天使IPO的比例只有2%，天使投资的独角兽还不到1%，换句话说，天使大量的钱是失败的，但为什么天使还愿意做这件事情呢？就是“我愿意”，因为一旦成功了以后，大量的财富积累当然可以来弥补失败。重要的是天使投资这份情怀培养的这种价值，有时候比获得的回报还要重要。
02天使投资有三个标准：人、人、人天使投资有三个标准，第一是人，第二是人，第三还是人。投对了人，什么都对了。什么人容易拿到天使的钱？
第一，智商一定是非常聪明的，极其聪明的人，那种极客级的人。
第二，最好在大厂干过，见识有时候比学识还重要，因为你见识过大企业是怎么做的，你站得高，你创业就相对比较容易成功。
第三，年轻。年龄大的是干不了创业的。10年前我就跟我们团队说，凡是年龄超过我的，都不能投资，现在更不用说了，因为创业是一件非常耗精力的事情。
第四，眼中有光，你能从他眼中看到希望，这是非常重要的。
第五，接地气，它的商业计划书再漂亮，不如他在三分钟之内把事情讲清楚漂亮，他的创业要非常接地气，而不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逻辑，商业逻辑越完备越复杂，这种系统是越没有办法成功的。大企业都是从一个点开始的，所以创业的基本逻辑是最重要的。
第六，快速的应对能力，因为市场变化非常之快。
第七，专注和耐力，就专心致志做一件事情。这是给创业者提的非常重要的要求，你不要什么事情都想干，能把一件事情干好就不错了，先从一个点开始，最后干成一条线。
第八，会用人。一个人的本领是有限的，最重要的是你能够带一个团队走。最值得投的项目就是唐僧的项目，他有坚定的意志要去西天取经，他很会用人。他会用大师兄，这个CEO很难管的，他给个紧箍咒也能把他管住，给10%的股权；二师兄很有毛病，但他也会把他用好，他知道二师兄的缺点在什么地方；还有一个沙和尚，具有极强的执行能力，虽然方向不一定对。所以我们投的是一个团队，不是一个人。
第九，自我迭代，自我升华，不用扬鞭自奋蹄。
第十，有远见。就是他看到的东西是我们看不到的，如果我们都搞懂了，这个项目可能就不会具有创新能力了。
03天使投资的“三个信条”天使投资最重要的三个信条——
第一就是乐观，只有对未来充满期待，相信未来美好才有机会做天使投资；第二就是保持好奇，愿意去尝试，愿意相信创新，你才有机会做天使；第三就是相信奇迹，只有天使才能创造奇迹。
04“重仓”时间，做善意投资人我在“蒂诺之约”上写了一条，我们要做中国最值得投资人和创业者信任的公司，我觉得信任比什么都重要，比黄金还重要。
为什么放弃“铁饭碗”南下深圳？
那时候我已经35岁了，如果再不做出改变可能就没有机会改变了。
当时我在学校当老师，在兰州财经大学做会计系主任。那一年，到欧洲留学对我产生比较大的震动。我被公派出去到荷兰商学院读了一年MBA，我的老师要么就是Heineken的财务总监，要么就是做市场副总。我发现商学院这种模式是一个和实践工作结合特别紧密的模式，所以我就考虑有没有机会自己来干一干。原来老是教别人算账、记账、赚钱，但自己从来没赚过。
当时真正吸引我的，还是原来在蛇口的两句话：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来深圳也没有想去深创投，本来想去证券公司或者交易所，但是我一个同学告诉我说，深圳成立了创新投，我就递了份简历，见了阚治东，就这样去了。
资本寒冬如何赌出潍柴动力？
深创投是1999年8月26号成立，那一天也是深圳特区成立的日子，也是第一届高交会开幕的日子。
现在想想，你得佩服深圳市委市政府，在那样的一个情况下，在大家都不懂，不明白创业投资的情况下，深圳市政府能拿出5个亿来，成立深创投。在当时，5个亿对深圳来说也不是一个小钱，换句话说，它是第一个吃螃蟹的政府。深创投就成为了中国第一个国有创业投资公司。
那时候我们面临的环境是什么？没有创业板，资本市场也不好，深创投在阚治东的带领下，也做了一些探索，就是想办法去投资对深圳未来产业好的企业。应该说，同洲电子我只是参与者，潍柴动力是我主导的，因为我是深创投第二任总裁。
2002年的时候，中国高速公路还不是很发达，但山东高速公路已经很发达了。我觉得中国到了需要大马力柴油机发动机的时候，这可能是个拐点，所以就投了潍柴动力。
2004年一个重大的变化就是中小板推出，同洲电子作为第一批中小板上市的企业，给我们带来了非常大的震撼，挣了好几十倍。从那时候，风险投资的魅力就出现了，这也极大地激励了达晨财智、松禾资本、基石资本这些民营创业投资的发展。
为什么敢给创业者“免死金牌”？
我们当时成立（东方富海）的时候有个小故事，我们这些深创投的几个同事，在所谓蒂诺山下，雁栖湖畔，就在华侨城，准备离开深创投出来，成立自己的公司。我在“蒂诺之约”上写了一条，我们要做中国最值得投资人和创业者信任的公司，我觉得信任比什么都重要，比黄金还重要。
东方富海已经成立19年了（2006年成立），明年就20年了，我们还活跃在市场上，而且投资人给了我们接近400亿的钱，我们也投了600多家企业，也有八九十家上市公司，说明创业者还能够信任我们。
东方富海在10年前就提出，和创业者早期项目不对赌。很多创业者是拿身家性命，把房子卖了来创业的，他真的失败了，我说你要认。我们投资机构不能靠一个严苛的投资合同，一个严格的法律合同来投资，那你就是保险资本了。我们要理解，我们也是创业者，所以我们必须变成一个友善资本、耐心资本。
为啥发行首单民营创投“科创债”？
深圳本来就是创业投资的高地，2024年政府也出台了关于“大胆资本、耐心资本”的若干措施，希望把创业投资进一步地提升，更好的支持所谓“20+8”深圳的高科技发展。
我们6月16号发起这个债，取得了一个比较好的效果，我们的发行利率可能创造了历史，作为一个民营企业发行长达10年以上的债券，我们的利息才1.85%，比很多国有企业都低。
中国实际上缺乏长期资本、耐心资本、大胆资本。在现有的金融体系下，能不能有另外一个金融工具来支持科创发展，这次央行用了激励措施和新的考核方式，在全球来说都是金融创新。
东方富海吃上了“头啖汤”，这不仅仅是东方富海的荣誉，也是深圳的荣誉。
凭什么是深圳？
在深圳，有三点是特别吸引投资机构的——
第一，民间高科技企业的发展产生了大量的草根创业者，有非常多的可投标的。
第二，深圳市政府培养了一个很好的创新生态，对科技创新的鼓励和扶持措施比较友好。
第三，深圳人喜欢在深圳创业，外地人也喜欢到深圳创业，甚至国际上很多人都来深圳创业，在市场化程度上是大家得到公认的。
中国创投虽然发展了将近30年，但是和美国相比我们还是学生，还需要提高我们的投资管理能力，但要高度重视这个问题，要把创业投资作为促进中国科技发展科技自立自强的重要的金融工具来看，一定要上升到国家战略这个角度，才会得到更多的资源，才会做大做强这个行业。创业投资对中国的科技创新太重要了，如果没有中国资本上的发展，科技自立自强，那就是一张白卷。
05投资的唯一目标就是创新现在政策面正在全面转暖，我们现在耐心资本开始有了，10年以上的基金开始多起来了，15年的基金已经有了，我们已经看到政府在建立20年的基金，在中国这种环境下是绝对必要的，因为企业成长需要时间，科创板平均的创业年限都有16年，连创业板这样的公司，它的平均创业年限也有14年。换句话说，你时间短了，根本支持不了这些科技，支持不了这些创业企业。
美股在过去40年来看，40%以上的上市公司，特别在纳斯达克上市的都是亏损的，最高的年份达到了80%。中国真的是还需要对创新的容忍，要允许亏损企业上市。
你想，英伟达上市的时候才3.9亿美金，（现在）二级市场都涨了将近8000倍。微软、苹果、英伟达、亚马逊、谷歌、特斯拉和Facebook、Meta这些公司什么时候买都赚。所以科技产业需要耐心加创新，不仅仅是时间，还有要允许他投资创新，你都四平八稳的肯定没戏。
现在创业的人科技含量越来越高，中国能否迎来iphone时代？iphone时代什么意思，就是每次出iphone，股市都上涨，市值都上涨一大块，创新是唯一打破这个天花板的。
作为我们投资来说，投资的唯一的目标就是创新，要投资创新，投资这种看起来不可能未来有巨大潜力的。
06做投资需要前瞻性Q：对于企业来说，你们更看重他们的短期盈利能力，还是长期的技术壁垒？
陈玮：肯定是看重长期技术壁垒，因为我们从投资到退出，至少的期限5年以上甚至长达10年。如果这个企业没有一个长期的竞争力，换句话说我们投资的是未来，现在你看着是不错，我们看的是你的技术发展趋势，你的技术壁垒和未来的成长性，如果从现在看表现不出来，你现在的市场只是一个短期的市场或者一个天花板式的市场，或者你的技术现在是竞争对手很多很卷，这种项目一般是不会得到投资的。
所以，未来非常重要，当然未来也是有期限的，你说未来20年有价值，我们也不会投资。可能在未来的5~10年之内，它大概有机会出来，或者说政策非常的鼓励或者趋势性的方向已经看出来了（才行）。
Q：这种3年5年10年怎么去界定？比如2021年的时候，可能大家还觉得AI是人工智障，但立马第二年ChatGPT横空出世，然后到今年DeepSeek应用铺得非常快。但是有的产业比如新能源，大家一开始很看好，但是这两年可能产能的过剩扩张，就让行业陷入了一个低谷。
陈玮：你问得非常好。为什么10%的投资机构也许挣到了其他90%投机机构的钱，就是你必须有这种前瞻性，大家判断都是趋同的，但是比如有些项目，实际上现在科技发展，特别是2000年以后，很多的科技发展的进步到应用，实际上是比一般人想象得或者一般投资机构想象得要快的。科技发展的迭代的速度和应用的速度，进步的速度，是比我们想象得要快的。
比如新能源，四年前新能源还是一个朝阳产业，现在已经变成一个传统产业了；比如人工智能，原来我们觉得人工智能离我们还很远，但是人工智能的应用，尤其在中国的应用，远比我们想象得快。这就要求投资机构有比较敏锐的眼光，对企业的价值判断能力（足够准），否则大家都看的都是一样的，就没有这种差异化，你也就没有机会赚钱了。
07做投资，要靠眼光来赚钱如果一个项目好，你何必在乎它早一天好和晚一天好；如果这个项目不好，对赌回购有什么用，对早期项目没有任何意义。
从事创投行业，重要的是你要靠眼光来赚钱，而不是靠这着一纸协议。要变成一个善意的投资人，经济结构发生变化以后，必须要学会挣慢钱，挣难而正确的钱。
08做投资人看企业，可参考“五层扒皮法”看企业要“五层扒皮法”——
第一层就是财务数据，财务是最容易看的，因为他有指标。当企业有规模，看这个才有效，没有规模看这个是无效的。
第二，看产品。产品是什么？技术市场有多大，你的服务能力怎么样？
第三，商业模式和创新能力，你凭什么跟竞争对手PK？你是成本有优势，管理有优势还是物流有优势，商业模式有优势，你总得找到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第四就是机制。管理团队是谁，每个人负责的是什么，这些人在公司待了多久，他以前干什么的，他有什么样的能力和特点。我们并不太看重这个人的学历背景，而是看重这些人原来干过什么，然后在公司能够待多久。如果我们看到一个人，每隔一年多就换一个工作，我们也很小心这样的管理者。
最后一个就是格局。世界很有意思，钱是四条腿的动物，你追他追不上，他追你也跑不了。当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的时候，赚钱这事交给上帝，他自动会帮你安排，给你一个好估值的，所以还是做好企业，格局就会变得比较重要。
09杀手级创业者，应具备八种品质第一就是热爱，我天生喜欢创业，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动力。
第二，身体要好。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门槛，就是你的身体比别人强，耗得过。创业是一个非常熬神的事儿，心理也要好，身体也要好，这是非常重要的。
第三，偏执独断但不专行。好人是无法创业的，听谁的话都有道理，这种人是创业不了的。
第四，具备领袖的口才和气质，别人愿意跟着他，能讲也很重要，酒香也怕巷子深。
第五，团队是1和N的事儿，你自己重要，但团队也重要，你要能容人。
第六，格局要大，你想想马斯克在干什么？马斯克在想着解决人类万一地球爆炸的事怎么办，怎么能到火星上去生活，所以他的火箭在全世界领先。
第七，忍受孤独。创业是件非常艰难的事，一定要熬过这个周期。现在是冬天，重要的是把它熬过来，就是春天。
第八，不断创新。只有不断创新才能超越别人。唯一的竞争门槛就是创新，你比别人强，比别人有新的业绩增长点，你就有机会。
10“财富四分法”，学会分散风险在经济上行的时候，你对财富不用担心，因为你的工资在上涨，奖金在涨，你的房子价格在上涨，所以我有一个“财富四分法”——
第一个就是25%左右的财富应该放在流动性比较强、安全性也比较好的方面，比如买一些固定收益的银行的产品，或者是现金活期存款，你需要钱的时候随时可以拿出来。
第二，特别像深圳这样的地方，你有一套房子很关键，在核心地段有一套房子，不管大小，就是最差还有一套房子。当然包括二线城市、三线城市的核心地段。
第三，你还可以用25%左右的财富做一个激进投资。
另外一个我就觉得可以做一些相对安全的投资了。比如为自己的未来，为父母为孩子买保险产品，中国人还没有形成一个买保险的理念和观念，但长期看从发达国家看，他们的保险的购买率要比我们高很多。
特别像深圳这样的地方，特别是焦虑的中产，在财富管理上可以考虑以上四个维度的方法，不要把所有的鸡蛋别放在一个篮子里。
11一级市场的春天在哪里首先，我鼓励大家多投资创新的项目，一定不要被人工智能和这一次的技术迭代所落下，还是要投资国家需要的，投资硬科技和投资未来最有机会赚大钱的这些项目。
第二，在这个环境下，我们要做得更稳，要特别更冷静地去找，不是现在的热点，而是未来5年10年会变成的热点。
第三，一个团队的基因重要的是每个人都要发挥作用，要把所谓的机构化的基本的制度规范这些东西要建好，第一个行业的真正的春天，也许这一次真正来了。
中国的经济结构转型，创业投资从过去的边角料现在已经走到C位了，我们坐在最中间，会变成一个国家的战略。
中国的科技创新怎么样，直接取决于两个因素，其中一个是有科技成果产业化，另外一个就是创业投资做得怎么样，实际上核心取决于这个。当然第三个就是退出，“募投管退”核心还是退出，我觉得未来的5~10年，我们的股市市值会在现在七八十万亿的基础上再翻一倍，大概率会增加100万亿的市值。这100万亿的组成肯定不是钢铁水泥传统产业，一定是科技。
所以中国民营科技企业长成大公司的时代刚刚来临，中国的iPhone时代也会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