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背井离乡,女同学远赴千里寻我,她红眼:你走了我怎么办......
1993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刚过八月十五,村口的槐树叶子就黄了一半。
我蹲在自家门槛上,望着院子里那棵父亲生前栽的枣树,上面结满了青红相间的枣子,却再也没人摘了。
父母是在去县城的路上出的事。
拖拉机翻进了山沟,一车十几个人,就活下来三个。
我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地里给玉米施肥,锄头"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砸到了自己的脚,却一点不觉得疼。
办完丧事,我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
出来时,村里的老支书拍着我的肩膀说:"东子,节哀,你爹娘走得急,但日子还得过。"
我点点头,心里却空得能听见回音。
二十八岁了,突然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这感觉比冬天的北风还刺骨。
"东子哥!东子哥在家吗?"院门外传来脆生生的声音,不用看就知道是赵小梅。
她是村里小学的老师,也是我初中同学,从十四岁起就爱跟在我屁股后面转。
我没应声,继续收拾着父母的遗物。
一件件旧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上面还留着淡淡的肥皂香。
母亲总爱用那种最便宜的肥皂,说洗得干净还不伤手。
"哎呀,你怎么不理人!"小梅已经自己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个布袋子,"我给你带了几个馒头,刚蒸的,还热乎着呢。"
我抬头看她,小梅今天穿了件水红色的确良衬衫,衬得皮肤白里透红。
她眼睛大而亮,笑起来像两弯月牙。
村里不少小伙子都喜欢她,可她偏偏爱往我这个闷葫芦跟前凑。
"放那儿吧,谢谢"我指了指炕沿,手上没停。
小梅把布袋放下,凑过来看我收拾的东西,"你这是干啥呢?要把叔婶的东西都收起来?"
"嗯"我简短地应了一声,从箱底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父母的结婚证。
那张发黄的纸片上,年轻的父亲和母亲拘谨地靠在一起,眼睛里闪着光。
"你要出远门?"小梅突然问,声音有点抖。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敏锐。
确实,我已经托村里的李叔联系了他在广东打工的表弟,准备去那边的电子厂干活。
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守着这三间土坯房有什么意思?
"你说话呀!"小梅急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王东,你是不是要走?"
她手心的温度烫得我一哆嗦。
我抽回手,点了点头:"过两天就走,去广东。"
"你!"小梅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你怎么不早说?要不是我今天来,你是不是打算偷偷溜走?"
我被她问住了。
确实,我没打算告诉任何人,连行李都只收拾了一个化肥袋子。
从小我就不爱说话,更不喜欢告别那种场面。
"王东,你混蛋!"小梅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灰尘,"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十四年!十四年你都不把我当回事是吧?"
我慌了,手忙脚乱地找手绢,最后扯了件旧衣服递给她:"别哭...我这不是...不知道怎么说..."
"你走了我怎么办?"小梅突然抬头,红着眼睛问我。
我愣住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梅看我一脸茫然,气得跺脚:"王东!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喜欢你多少年了你看不出来吗?初中毕业那年我就跟你说过,你说你要考高中没心思谈对象;高中毕业你又说要照顾家里;现在叔婶都不在了,你又要跑!你是不是压根就不喜欢我?"
记忆像被闪电劈开。
我想起来了,十七岁那年夏天,在村后的麦垛旁,小梅确实红着脸塞给我一封信。
我当时正为没考上县重点高中发愁,看都没看就塞裤兜里了,后来洗衣服时泡烂了,也就忘了这茬。
"我...我不知道..."我结结巴巴地说,感觉脸上烧得厉害。
小梅抹了把眼泪,突然笑了:"算了,跟你这个木头生气没用,你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两天后的清晨,天还没亮,小梅就敲响了我家的门。
她穿着件藏蓝色的外套,头发扎成马尾,看起来精神又利落。
"走吧,我借了李叔的自行车,送你去镇上坐车。"她说着就要帮我提行李。
"不用,我自己能行"我躲开她的手,那化肥袋子里除了几件衣服,还有父母的照片和家里唯一值钱的收音机,死沉死沉的。
小梅白了我一眼:"德行!"
我们一前一后走在村路上。
秋晨的雾气还没散,远处的山像蒙了层纱。
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小梅突然说:"记得吗?初一那年你在这树下帮我赶走了马蜂。"
我点点头。
其实我记得更清楚的是,当时她被蜇了额头,肿起个大包,哭得稀里哗啦,我背她去卫生所,她趴在我背上抽抽搭搭地说"东子哥你最好了"。
镇上的汽车站破破烂烂的,墙上的白灰剥落得斑斑驳驳。
候车室里挤满了人,大多是背着大包小包外出打工的。
我和小梅找了个角落站着。
"到了那边记得给我写信"小梅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我把学校地址写给你,还有我表姐在广州的地址,你要是有急事可以找她。"
我接过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好几行,字迹清秀工整,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