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结束的根本不只是五代十国那五十三年的乱局,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写得明明白白——从安史之乱算起,"祸乱继起,兵革不息,凡二百余年"。 公元755年,安禄山在范阳起兵。 八年后,公元763年,史朝义自缢身亡,史书上写"安史之乱平定"。 但这个"平定"二字,纯属自欺欺人。 唐朝朝廷为了尽快收拾烂摊子,把安史叛军的降将全部原地提拔。 田承嗣当了魏博节度使,李怀仙当了卢龙节度使,李宝臣当了成德节度使。 这就是著名的"河朔三镇"。 叛军头子换了个官衔,继续在原来的地盘上当土皇帝。 朝廷的政令出不了关中,赋税收不上来,军队调不动。 从这一刻起,中国就进入了长达两百年的"节度使时代"。 皇帝只是最大的军阀,各地藩镇才是真正的主人。 唐朝后来又撑了一百五十年,但那只是名义上的存在。 全国四十多个藩镇各自为政,节度使的位置父死子继,跟周朝的诸侯没什么区别。 公元907年,朱温逼唐哀帝禅位,建立后梁。 五代十国正式开场。 但说到底,这不过是藩镇割据的总爆发。 朱温本人就是宣武军节度使。 后唐的李存勖是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的儿子。 后晋的石敬瑭是河东节度使。 后汉的刘知远还是河东节度使。 后周的郭威是天雄军节度使。 五代的开国皇帝,清一色全是节度使出身。 五十三年换了五个朝代,平均每个朝代活不过十年。 后晋的安重荣说过一句话,把这个时代的政治规则讲得透透的:"天子者,兵强马壮则为之耳。" 谁拳头大,谁当皇帝。 这就是那个年代的游戏规则。 在赵匡胤之前,其实有人试图改变这一切。 后唐明宗李嗣源动过真格的,直接对河北叛乱的藩镇下死手,"凡乱兵皆夷其家"。 后周世宗柴荣更是雄才大略,建设中央禁军,压制地方藩镇,眼看就要成功。 可惜柴荣三十九岁就病死了,儿子才七岁。 孤儿寡母守着一份未完成的事业,结果被赵匡胤黄袍加身摘了桃子。 公元960年,赵匡胤在陈桥驿被部下拥立为帝。 这个场景无比讽刺——一个靠兵变上位的武将,最后却亲手终结了兵变政治。 赵匡胤清楚得很,自己能这么干,别人也能这么干。 柴荣对自己那么好,自己还不是照样夺了人家的江山。 要想让赵家的天下坐稳,就必须从根子上消灭军阀政治存在的土壤。 所谓"杯酒释兵权",流传最广的说法充满戏剧性,那只是冰山一角。 真正的改革是一整套制度设计。 第一步,削权。 从建隆元年开始,各藩镇的司法官员全部改为朝廷派遣的文官。 死刑案件必须上报中央复审。 节度使的私人幕府被撤销,亲信牙将被解散。 驻地以外的州郡划归中央直辖。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节度使从土皇帝变成了光杆司令。 第二步,断粮。 设立转运使,把地方税收的大头全部收归中央。 藩镇的财政从自给自足变成了等朝廷拨款。 没有钱,就养不起私兵。 养不起私兵,就造不了反。 第三步,抽血。 各地精锐部队被选拔到中央组建禁军,地方上只留下老弱残兵。 设枢密院掌管调兵权,设三衙掌管统兵权,两个部门互相制衡。 禁军定期换防,将领频繁调动,"兵不识将,将不识兵"。 这三板斧下去,节度使手里既没钱、也没兵、更没权。 军阀政治失去了滋生的土壤。 赵匡胤用文官系统取代了武将网络,用制度逻辑取代了暴力逻辑。 很多人批评宋朝重文轻武,导致后来对外作战屡战屡败。 这个批评有道理,忽略了一个基本事实。 从宋太祖到宋朝灭亡,三百一十九年,再也没有出现过藩镇割据、武将叛变的局面。 唐朝亡于藩镇,明朝亡于流寇加边将。 宋朝无论北宋还是南宋,都是亡于外敌。 赵匡胤解决了困扰中国两百年的内部分裂问题,代价是牺牲了一部分对外防御能力。 这笔账划不划算,后人可以争论。 有一点毋庸置疑:司马光说的那"二百余年"的祸乱,确实是在赵匡胤手里画上了句号。 从安禄山到赵匡胤,从755年到960年,整整两百零五年。 中国人终于不用再担心隔几年就换一个皇帝、杀一批人、打一场仗了。 参考信息: 司马光《资治通鉴》·中华书局·1956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