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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里品菊花

菊花,是中国人最喜爱的花卉之一。曹雪芹的《红楼梦》第三十七至三十八回,一场螃蟹宴伴着菊花诗会,将花之韵、诗之雅、人之性熔于一炉。曹雪芹以十二首菊花诗为骨,以众人才情为肉,让菊花不仅是秋日景致,更成为映照人物心性、暗喻命运走向的文化符号。细品这些笔墨,便知大观园的菊花里,藏着最细腻的人情与最深沉的诗意。

菊花诗会的缘起,藏着文人雅集的温情。史湘云兴致勃勃要开诗社,却苦于囊中羞涩。宝钗悄悄备下几篓肥蟹、桂花薰酒,连贾母爱吃的小荷叶莲蓬汤都妥帖安排。两人连夜商议出“忆菊”“访菊”“种菊”等十二个新奇诗题,从寻菊到惜菊,从赞菊到梦菊,层层递进见巧思。这场诗会没有世俗的功利计较,只有才子佳人的惺惺相惜。正如菊花不与百花争春,只在秋日里静静绽放芬芳。藕香榭内,桂香浮动,蟹肥酒醇,众人围坐铺纸挥毫,让菊花的清雅与烟火气完美交融,成为大观园最难忘的风雅盛事。

十二首菊花诗,各见性情,尤以黛玉的诗作最是动人。她的《咏菊》以“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开篇,便将菊花与自身境遇紧紧相连。《问菊》中“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既写出菊花不随众芳争春的孤高,更道尽她寄人篱下、知音难觅的孤寂。黛玉的菊诗,从不是单纯的咏物,而是自我灵魂的独白,让菊花成为她孤高品格的化身。“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又以菊花的清寒境遇,暗喻她敏感多思、牵挂故土的心境。李纨评其“魁夺菊花诗”,实则是看懂了她以菊为知己,将满腔心事化入诗行的真性情。

众人的诗作,亦如一面面镜子,照见各自的人生底色。宝钗的《忆菊》“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字句沉稳内敛,不事张扬,恰如她处事周全、藏愚守拙的性格。她帮湘云筹办诗会却不居功,正如其诗中菊花,于寂静中藏着绵长情意。湘云的《对菊》“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尽显豪放洒脱,一如她挽袖吃蟹、率真坦荡的性情,将赏菊时的自在与豪情跃然纸上。宝玉虽自嘲《螃蟹咏》太俗,却在黛玉夺魁时真心喝彩。他的《种菊》“携锄秋圃自移来,篱畔庭前故故栽”,满含对菊花的疼惜,恰似他对身边女子的温柔体贴。

菊花诗会的热闹背后,早已暗藏命运的伏笔。这场诗会是大观园最鼎盛的风雅时刻,菊花的盛放恰如众儿女最美好的年华。而当繁华落尽,这些与菊花相关的诗句,便成了追忆往昔的凭证。菊花的清寒与零落,也暗合了“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悲剧结局。

《红楼梦》中的菊花,早已超越了花卉本身。它是文人雅集的媒介,是人物心性的写照,更是命运流转的隐喻。从蟹宴诗会到散落各处的菊花意象,曹雪芹以花为笔,将诗意与悲情、繁华与落寞编织在一起。读这些菊花诗,不仅能领略古典诗词的精妙,更能读懂大观园儿女的悲欢离合。菊花的高洁与清寒,恰是这部伟大著作的底色,让读者在品味风雅之余,更能体会到生命的美好与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