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考察了一家养老院。成立于二零零四年,民营的。位于京郊,都是平房,有六十几个房间,大都没有单独卫生间,两三人住一间,用公共浴室和公共厕所,每月费用二千到五千元。比之前考察的那家硬件要差。那家在城区,要七八千元。但这家设施也是齐备的,有运动器械、医疗室等,规章也很完整,包括护理标准、食品安全要求和消防预案。
天气寒冷,但下午有太阳,一些老人出来坐着晒,神情麻木,眼里没光,沉默似金,有的流着口水,有的看着就是认知障碍,只会反复说一句话:带我出去。有的六十岁不到就半身不遂。普遍腿脚不好,有的坐轮椅,有的拄杖。许多戴帽子,呈昏睡状,像外形残缺的石雕,但没有看到一个戴眼镜的。我也将成他们中一员。感觉这儿弥漫着垂死感,没有未来。宇宙无处不在地设计了衰老,包括为它自己,不知道是为什么,其实也可以不用这样的。这是很有意思也很神秘的一个话题。
刚好赶上重阳节慰问演出,院里广播让有自理能力的都出来看。在活动室里举行。最后来了约四十人,有不少是护工推轮椅进来的。护工说最大的有八十四岁,但卧床不能来的年纪更大。整个养老院有一百三十多个老人。职工包括护工在内有三十人。
演出开始,也是附近居民区的老人志愿者来演,领队对观众说,你们革命人永远年轻。唱在灿烂的阳光下,志愿军战歌,保卫黄河,打靶归来,萱草花,敖包相会,等等,刚才还满脸痴呆的老人们,专注地听,像在思考和回忆什么,有人眼里开始发光,有人单手在轮椅扶手上打拍子,有人在歌唱结束时把手举到脸前鼓掌,有人挥臂欢呼,高声叫好,喊再来一个。演出翻身农奴把歌唱的藏族舞蹈时,穿民族服装的女演员,虽也都是五六十岁了,却让养老院的爷爷们的目光凝固在了她们身上。演出者都是业余的,不时发生错误,出现卡顿和跑调,观众们都安静而礼貌地等待着,不吵不闹。一个半小时的演出,大部分人都没有走,甚至没有去上厕所。有个老太太是哑巴,结束后追着送演员,嘿嘿笑着跟演员击掌。
我完全没有想到。一是觉得不会有人来看,二是觉得看也是没有精神和兴趣。这改变了我对老人的看法,或许每个衰老的躯体后面都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每个老人心中都含了一分春光。特朗普正是这样的吧。另外衰老与艺术是什么关系呢?这是宇宙中另一神秘现象。蔡国强和昨天看到的罗大佑都是企图用艺术来延缓衰老吗?或许不仅仅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