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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襟怀录是夜,舟泊芦花浅水处。弃桨登岸时,忽觉衣袂沉坠,方知满襟皆贮着月光。举

江月襟怀录

是夜,舟泊芦花浅水处。弃桨登岸时,忽觉衣袂沉坠,方知满襟皆贮着月光。举头但见江天一碧,万顷清辉流淌如练,恍似造物主倾泻的玉液琼浆,竟将人间化作琉璃世界。

清风自巉岩隙间徐来,携着松针与腐土的清气。初时如素手理弦,拂得鬓丝簌簌;继而若巨橹摇波,惹得整片竹林涌起苍青的潮音。忽闻岩畔寒蛩三两声,这鸣声投入风帘雾幕,竟像墨滴落进宣纸,渐渐洇出满山秋意。

我负手立在水湄,看碎月在水纹间浮沉。那些金鳞似的波光时而聚作玉壶冰片,时而散作银河星屑。恍惚间竟分不清是千江月在饮天穹,还是九霄云河在汲清流。忽然记起白乐天“乱花渐欲迷人眼”之句,此刻方知天地本无主客,迷人眼的何止春花,更有这无穷造化。

苇丛中惊起数点流萤,碧荧荧的光破空而去,在夜幕绣出转瞬即逝的符文。欲俯拾时,早融入星斗之间。这才懂得东坡先生所谓“目遇成色”的真意——原来我们终日追寻的天地能量,不在金丹玉露里,竟在萤火触眉的刹那,在松涛过耳的瞬息。

忽有钟声自远山渡水而来。初闻似青铜古磬,再听已化作慈母夜织的机杼声。忽然喉间发痒,脱口长啸,顿时群山应和,千壑同响。但觉三十年尘垢随风散去,五内澄明如初雪新霁。此刻方知庄周梦蝶非妄语,当肺腑与天地同频吐纳,谁人不是振翅的鲲鹏?

醉卧舟中时,见北斗勺柄已斜。半醒间觉有清露凝于眉睫,伸手拂拭,竟拈住几粒将熄的星辰。忽闻晨鸟初啼,东天泛起鱼肚白,昨夜盈襟的月光渐渐化作朝霞的胭脂。原来天地能量这般慷慨,昨夜借取的明月清风,今朝又赠我满舱晨曦。

且取残酒洒入江流,看粼光与酒沫相逐而去。这江上清风仍在吹拂,山间明月今夜依旧会来造访——亘古如斯的馈赠,正要醉眼朦胧的人,方能窥见其间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