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黑龙江日报
□孙强
本草图作为古代药典中的插图,有丰富的图像内容,诸如药草图、入药动物图、中药炮制图、脏腑图、理论图、人体部位图、养生图等等,我国古代一些士族文人还常将本草图看作绘画的一种特殊形式,有时甚至弃药理功用不顾,只关注其欣赏价值。既然本草图因内容以入药的植物花卉为主而归于绘画艺术,那么其中的其它图像又作何分类?或者说中药炮制、脏腑图等图像与中国传统绘画是怎样的关系?本草图与中国绘画之所以有如此关系,关键在于它们都有着相似的绘画内容,且描绘风格、表现手法有诸多相通之处,然而它们的场域作为一个“社会小世界”,内部的结构形态与运作机制决定着它们的本质,也是廓清它们关系的可靠依据,对这些表象之下内在场域运作的资本进行分析,其中的同中之异与异中之同才可能清晰呈现。
主导与依附,本草图创制的物质资本。社会中不同的群体角色与分工导致经济资本的多样性,它们交织在一起共同形成经济资本。本草图作为药典中的插图,其样本的搜集、绘制、抄誊或印刷、领域内传播及其功效收益都与经济有着密切联系。传统绘画艺术尽管通常被认为是一种“无功利”的文化活动,然而并不存在这种完全没有功利性的实践,任何实践都有经济的参与。绘画活动的赞助、画者的生存、作品本体的传播、甚至绘画风格的形成与内容题材的确定等都与经济资本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所谓“无功利”只是文人士族在艺术交流中的自我标榜,即便是宋代,画家的生存也离不开当时所营造的氛围。本草图从绘制到使用,背后都有完整的主导性的经济资本的运作。一方面,绘制、出版本草图的实践活动需要经济支撑。例如在淳熙十二年间,当时一部书的出版费用,按照页数、不同材料成本和部分材料的初步加工费来算大致在四百至八百文之间。而这只是费用的一部分,当时雇佣雕版印刷工人的费用实际上与材料费持平。可见,本草图从绘制、编辑到出版是需要较大花费的。因此,经济资本是本草图与传统绘画场域无可回避的核心实践工具之一,对二者的创制、传播与消费活动都起到了重要作用。
欣赏与功用,本草图的组织与绘制。本草图完成之后,它所具有的经济价值也是多方面的。首先是治病救人的医用价值,本草图可帮助辨认药草,很大程度上避免庸医错用药品或进行欺诈。其次是被人作为绘画艺术进行欣赏。除此之外,药草可以食用,因此成为饥荒年间可以赖以生存的“农草”,具有相当于野菜的经济价值。明《救荒本草》在编撰时就明显考虑到它的这一价值,“救荒”一词体现了它在荒年救命方面的考虑。为方便不具备植物学专业知识的普通民众使用,帮助人们按图索骥准确找到田野里可食用的植物,《救荒本草》在编绘时特意省去了不容易辨认的植物地下部分形态,而对地上部分进行了非常严谨慎重的描绘。由于植物特征描绘准确细致,此书在后世的古代植物学的研究领域受到很高的重视。可见,在本草图的整个创制过程中,绘画的组织者对经济考量都有一种主导性的把握。本草图作为一种医用专业图谱,其诞生之时就有着明确的实用价值,药草的价值由原材料和医生的知识价值共同构成,而本草图的价值很大程度上就藏于后者。另外,本草图的创制活动的计划性和目的性也非常清晰,其中包含对创制成本的理性考量,许多本草图的编撰实践都由政府主导,这其中本身就包含了给予其经济支撑的考虑。
以上分析可见,本草图与传统绘画的场域实践工具有诸多相同与相异之处。相同之处在于:经济资本上,本草图与传统绘画场域对经济有着必然的需求,且二者都在消费经济的同时创造自己的价值;文化资本上,二者都对创制主体提出相应的能力要求,作为视觉文化的特殊商品,最终在艺术审美方面有合流的趋势。这也是在很多人看来本草图属于传统绘画艺术的重要原因之一;本草图的绘制主体与传统绘画艺术中工匠阶层的实践主体多有重合,这一群体在场域分层结构中都处于中层,这也是本草图与传统绘画艺术有很大关联的另一重要因素;此外本草图与传统绘画艺术都具有艺术价值,具有一定的信息携带与信息传播的功能,同属大众能够普遍接受的视觉文化。
然而二者场域实践工具的不同之处同样不能忽视,本草图的创制带有明显的对经济价值与成本耗费的计划性考量,编创的实践主体除绘画技术之外,还需医学的专业知识以及相应的编撰管理能力。与传统绘画相比而言,本草图的编创主体所需能力相对固定,所需领域知识更为庞杂。本草图的编创实践活动相对比较集中,能力资本范围固定,也便于统一管理。此外,与职业画家相比,本草图中的绘制群体明显处于弱势地位,本草图编创的总体方向制定、社会资本的整合都由上层的编撰群体实施,因此客观上,绘制群体虽然可能人数众多,但文化影响力并不大,多数画作也无法署上作者姓名。最后,作为图谱、插图的本草图在药典中实际上还是充当图像的功能,“左图右史”固然说明图像的重要性,但依然难以改变文字的强势与图像的弱势格局。
本文系蚌埠社科规划一般项目:艺术体验视角下淮河文化多元业态打造与提升策略研究(项目编号:BB25B004)。
(作者系蚌埠学院艺术设计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