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勃有拥立之功，被封为右丞相，每次退朝，汉文帝总是恭敬地目送周勃离开。有一天，周勃照旧得意洋洋地第一个走出宫殿，突然有人说：“丞相，你马上要大祸临头了！” 那天清晨的阳光斜斜地铺在汉白玉台阶上，周勃的玄色朝服被镀上金边。他昂首阔步走过丹墀时，腰间的玉珏叮当作响，震得廊下青铜灯树都晃了三晃。皇帝目送的目光像条温顺的猎犬，从他挺直的脊背一直延伸到宫门之外。老将军哪里知道，这场持续三月的目送盛宴，不过是帝王精心烹制的鸿门宴。 三日后的朝会上，汉文帝突然抛出的两个问题让殿内气温骤降。当问及刑狱钱粮数目时，周勃握着的牙笏都沁出冷汗，掌心的纹路里仿佛刻着死罪二字。他慌乱的目光扫过群臣，看见陈平从容不迫地展开奏牍，每个数字都像锋利的刀刃，将自己的无能剖解得鲜血淋漓。那一刻他才惊觉，皇帝给予的殊荣不过是张华丽的网，早已悄然收紧在脖颈之处。 警告他的袁盎官服上还打着补丁，却在周勃即将踏出宫门时拦住去路。话音未落，便被随行的校尉一脚踹倒在青石板上。周勃踩着这个六品小官的袍角冷笑，嘴角扬起的弧度里满是不屑：“我提着三尺剑随高祖打江山时，你父亲还在襁褓之中。”檐下的灰雀扑棱棱惊飞，它们的翅膀掠过皇帝注视的方向，那里藏着比寒冬更凛冽的杀机。 半年后的重阳宫宴，汉文帝举着鎏金酒樽笑得温文尔雅：“列侯们都该回封地颐养天年了。”周勃抱着丞相印绶的手指关节泛白，却见灌婴已经带着羽林军接管了北军大营。当他乘坐的牛车碾过长安街时，车辕上的金铃铛响得人心慌，车后跟着的二十辆辎车装满了这些年积攒的珍宝，却不知每一件都成了压垮骆驼的稻草。 绛县大牢的墙壁渗着水珠，周勃蜷缩在草席上听着老鼠啃食木栅的声响。狱卒递来的木牍上画着个模糊的圆圈，他盯着看了半宿才恍然大悟。当薄太后的织锦头巾重重甩在皇帝龙案上时，老将军终于明白：当年在陈桥驿握着玉玺都未曾心动的人，怎么会在垂暮之年谋反？这莫须有的罪名，不过是帝王权术的遮羞布。 史书的字缝里渗出鲜血，周勃出狱后的叹息惊起寒鸦一片。他拄着枣木拐杖站在渭水河畔，看着自己倒映在水中的苍苍白发，终于参透了帝王心术的真谛。那些年皇帝给予的荣耀与恩宠，不过是精心设计的陷阱，就像渔人在钓钩上挂着的诱饵，等着猎物自己上钩。当最后一丝夕阳沉入地平线，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仿佛在地上写着两个大字——功高，震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