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年揣着户口本偷偷改大两岁，跟着同乡挤绿皮火车南下时，帆布包里只塞了两件旧T恤和娘塞的皱巴巴五十块钱。当时觉得世界大得很，只要肯下力气，总能拼出个模样——车间流水线上烫坏过五十件衬衫，被工头指着鼻子骂到哭；在夜市摆摊被城管追得摔破膝盖，一瘸一拐把没卖完的袜子塞回蛇皮袋；后来跟着人学开货车，暴雨天在高速上困了三天，啃干面包时望着窗外白茫茫一片，心里还念叨着“等攒够钱就回家盖房”。 三十岁那年确实摸到过“有”的边儿：租了个带阳台的单间，衣柜里挂着两件熨帖的衬衫，银行卡里躺着六位数存款。可架不住老家打电话，爹住院要手术，弟弟娶媳妇要彩礼，咬咬牙全取了出去，还跟工友借了三万。没过两年想搏一把，凑钱盘下街角的小炒店，刚学会记流水账，就遇上接连几个月不让堂食，转让费、房租、员工工资像座山压下来，夜里盯着空荡的店面，烟蒂在烟灰缸里堆成小山。 如今三十五岁，手机里七个催债APP的提醒短信删了又来，微信里亲戚群聊得火热，没人知道我每天中午只敢买个馒头分两顿吃。上个月路过曾经摆摊的夜市，看见穿校服的少年蹲在路灯下卖荧光棒，恍惚间像看见当年的自己——那时候总觉得穷是暂时的，力气是用不完的，可现在才懂，有些坡不是光靠使劲就能爬上去的。 年初给娘打电话，她说“实在不行就回家吧”，我对着听筒笑，说“今年肯定能翻身”，挂了电话蹲在桥洞下哭。风从桥洞穿过去，带着河面上的潮气，就像这些年的日子，看似一直往前奔，回头看却总在原地打转，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兜里的烟抽完了，摸出皱巴巴的十块钱想买包最便宜的，想想还是揣回去——说不定明天买菜能少花五块呢。 哎！这扯淡人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