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琼崖纵队出现在四野官兵面前时,让他们大吃一惊,他们没有想到2万多名战士,全身穿的破破烂烂的,很多人都还穿着历经沧桑的红军军装,有的人甚至还打着赤脚。
1950年4月的海南岛海边,礁石缝里卡着些碎木片。
四十军炊事班的老兵用海水刷锅时,常顺手捞起几片搓两下。
这些木屑是上月偷渡沉船的残骸,手指一捻就散成渣。
远处海平线灰蒙蒙的,对岸山头藏在雾气里。
没几个人知道,再过十来天,三百多条木船要载着两万多人冲过这片海。
岛北临高角的灌木丛里,二十出头的琼崖战士阿旺正嚼野芭蕉充饥。
他身上的灰军装早褪成土黄色,左袖三道麻绳捆着的补丁磨得发亮。
五指山根据地的七年里,他脚底的老茧厚得能当鞋底使。
国民党军舰的探照灯扫过海岸,阿旺咽下芭蕉梗缩进草窠。
冯白驹司令三天前的话还在耳边打转:北边带枪的兄弟要来了。
四野的船队确实动了。
3月5日深夜,十三艘木船顶着东北风朝西南漂。
四十军352团的兵蹲在船舱,枪托抵着肩窝打盹。
带队营长攥紧怀表,表盘下压着纸条:登岸往东南二十里,找戴竹斗笠穿草鞋的。
天蒙蒙亮时船队在白马井抢滩,滩头二十几个挑箩筐的老乡突然掀开盖布。
箩筐底藏着短枪,斗笠檐别着红布条——正是琼崖纵队第一总队的人。
消息传回雷州半岛,四野指挥部炸了锅。
琼崖纵队比他们想的最苦还苦三分。
有个连长见接应老战士光脚踩碎石路,脚趾缝渗血,当场脱胶鞋递过去。
老战士摆摆手,抽出腰后棕树皮编的草鞋:“这玩意爬山跟脚!”
说起家当更心酸。
他们的“军火库”是山洞里几口破缸,猪油裹着老套筒防锈。
炊事班铁锅补丁摞补丁,煮野菜得拿泥糊漏缝。
最阔绰那年打日军据点,缴获三箱罐头,冯白驹带着干部围看三天,最后全送给了老乡。
薛岳在海南修的“伯陵防线”真下了血本。
三十里海滩碉堡挨碉堡,战壕连战壕。
铁蒺藜半埋沙里,浅海飘着挂炸药的浮球。
可这位抗日名将漏算两样:琼崖纵队闭眼都能摸清岛上的沟坎,四野的木帆船敢顶着舰炮往前冲。
4月16日黄昏,三百多条木船在雷州半岛排开。
老船工黄阿爹掌舵四十军指挥船,船头架着用汽车引擎改的土炮。
开炮时后坐力能震得船打横。
七点半东北风转急,韩先楚下令启航。
黄阿爹后来说,满海船帆像贴着水皮飞的大雁。
照明弹把夜照得惨白,美舰炮弹砸得海浪窜起丈高。
有船桅杆打断,兵们抄起木桨继续划。
警卫连小船挨了炮弹,八个兵落水前还往机枪压子弹。
黄阿爹的船离岸二百米时,船底“咔嚓”裂开大口子。
他吼着“跳船泅渡”,自己先扎进浪里。
冯白驹带着五个团在临高角外围扯口袋阵。
把国民党六十四军主力引进山沟,阿旺和突击队正用椰子壳火药包炸碉堡。
浸油的棕榈叶卷着火药,塞进碉堡枪眼轰一声闷响。
等四野兵冲上滩头,火把光里晃着穿破衣的身影挥手喊:“同志!往这冲!”
登陆第二天,四野老兵王德胜见个琼崖小战士光脚在树林飞奔,碎石踩得嘎嘣响。
仗赢得出乎意料。
七天就拿下了海口,薛岳坐舰逃跑时港口弹药库还在炸。
但最让四野兵愣神的,是5月1日会师那场面。
琼崖纵队两万人列队,补丁军装洗得发白,磨破的绑腿打得分外齐整。
有个连长军帽别着褪色的红五星,后来才知道那是1927年琼崖讨逆革命军的旧物。
冯白驹和邓华握手那刻被镜头定格:布鞋对军靴,身后的山坡上两面旗并排插到了天涯海角。
琼崖纵队老战士陈文昌在2023年清明节抖开珍藏的草鞋。
这双棕树皮编的鞋摆在海南解放纪念馆展柜里,标签上只有一行字:“此鞋曾渡海”。
陈老摸着展柜玻璃说:“当年穿着它给四野兄弟带路,鞋带是缴获的国民党电话线。”
他家堂屋墙上挂着张旧照:穿补丁衫的青年捧着椰子递向军装笔挺的士兵。
都说一根铁钉两头硬,琼崖纵队的棕榈草鞋配四野的铁脚板,硬是把孤岛踏成了通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