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南阳,卧龙岗的茅草在秋风里打转。诸葛亮坐在竹榻上翻《孙子兵法》,目光却飘向刘表府邸的朱红大门——那里的宴席从未给寒门书生递过帖子。
"先生,黄承彦老先生派人来啦。"书童的声音打断思绪。诸葛亮起身时,草鞋蹭过青苔,带起几片湿泥。黄家老管家捧着锦盒,里头是支雕花玉簪:"我家小姐月英,黄发黑肤,容貌不及寻常女子,但论才学,荆襄难寻对手。"
诸葛亮摩挲着玉簪,突然笑了。他想起初到荆州时被挡在门外,策论被当废纸垫桌脚。黄家与蔡家、蒯家沾亲,姨母是刘表夫人,这婚事是他在荆州站稳的梯子。"请回禀老先生,亮应允了。"
消息传开,乡邻议论:"孔明怕是读书读傻了!""那黄月英黑得像炭,配不上他!"诸葛亮只笑笑,继续种田埂上的桑树——世人只看皮相,哪懂他心里的盘算?
迎亲那天,诸葛亮骑着借来的毛驴,红绸蔫头耷脑。黄家嫁妆不是金银,是几大箱竹简和盖红布的大木箱。拜堂时,他掀开盖头的手顿了顿——红布下哪有什么丑女?黄月英眉眼弯弯,麦色皮肤透着山野光泽,亚麻色鬓角在烛光下泛着金。
"先生是不是觉得和传闻不一样?"黄月英声音清亮,眼里带着狡黠。诸葛亮这才回过神,脸"腾"地红了。他明白,那些"丑女"流言是黄家筛俗物的手段。
黄月英扯开木箱红布,露出标注荆襄山川的舆图:"先生可知隆中涧能通襄阳?我勘察时发现这条密道,用兵可出其不意。"她指尖划过"樊城":"守军换防时间,是从蔡家表哥那听来的。"
诸葛亮眼睛发亮,这舆图比他研究的还细。黄月英又掏出木狗,上了发条竟"汪汪"跑起来:"闲来做的,机关可巧?"她递过鹅毛扇:"议事急躁时扇扇风,扇骨里刻了奇谋。"
红烛下,诸葛亮握着扇子,觉得比千斤还重——这是信任,是能并肩看天下的底气。"月英..."他刚开口,就被打断:"夜深了,明日起我教你看舆图。"看着她铺床的背影,他心想:那些笑他娶丑女的人,才是真瞎。
婚后,黄月英没当寻常主妇,每日拉他摆弄木头:"加曲木,能像膝盖弯曲。"诸葛亮蹲在旁边,看她凿子飞转,木屑落满粗布裙。大哥诸葛瑾来信要过继儿子,他正愁茅屋简陋,黄月英已收拾好西厢房,用机关做了张可升降的木床,床底藏抽屉。诸葛乔抱着床栏直喊:"比我家还好玩!"
建安十二年冬,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与刘备论天下,黄月英在后厨忙活。天快黑时,关羽急得直搓手——干粮不够了。"将军莫急。"黄月英推出个木人,上了发条竟端着蒸笼进屋,步伐稳当得像真伙计。刘备瞪大眼:"尊夫人真是奇人!"
诸葛亮出山后,黄月英留在隆中,常托人带机关图纸。前线缺粮时,她寄来"木牛流马"雏形:"按此做,粮草三日可到。"诸葛亮抽开鹅毛扇骨,里头刻着粮草调度巧计,望着隆中方向,鼻子一酸。
黄月英生诸葛瞻时难产,诸葛亮急得想回奔却被军务绊住。她的信却到了:"吾与瞻儿安好,附新连弩图纸,可连发十矢。"他摸着密密麻麻的图纸,指尖发颤——她刚闯过鬼门关,心里仍惦记他的军务。
建兴五年北伐前,诸葛亮回隆中。黄月英在灯下缝战袍,银针刺破手指,血珠滴在青布上像朵小花。"这次去,要多久?""若顺利,三年可归。"他看着她鬓角的白发,眼角细纹比图纸线条还密。
黄月英递过鹅毛扇,扇柄新刻着"山河无恙,盼君早还"。他揽她入怀,她肩膀很瘦,隔着粗布能摸到骨头。"等我回来,还种桑树。"声音有点哑。她没说话,眼泪打湿他衣襟,很快被体温烘干。
北伐时,诸葛亮总带着鹅毛扇。议事扇一扇,想起她说的"稳中求进";受挫摸扇骨,"山河无恙"像她在耳边。五丈原咳得厉害时,恍惚见她端着汤药进来:"喝了吧,新配的方子。"伸手去拉,却只抓到风。
诸葛亮病逝五丈原的消息传回隆中,黄月英正在给诸葛瞻讲《孙子兵法》。她听完没哭,只走到院角桂花树下站了很久。月光照着桌上图纸,那些线条像他们走过的路。她拿起鹅毛扇,扇骨"山河无恙"被摸得发亮。
多年后,诸葛瞻问:"爹和娘的婚事,是否为黄家势力?"黄月英摇头,翻出舆图,上有诸葛亮补的批注。"你爹要的,从来不是势力,是个能看懂他图纸的人。"
风钻进窗缝,吹动鹅毛扇,扇骨轻响,像在说:"山河已无恙,我回来了。"桂花树下的影子被月光拉长,像两个依偎的人,从未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