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 年，4 次入狱坐 25 年牢，爱妻不离不弃，72 岁的他携妻住招待所，开双人间，才惊觉，两人携手走过 44 年，却没结婚证。服务员说：“没身份证，开不了房间。” 贾植芳把任敏的手攥得更紧，指腹摩挲着她手腕上的旧伤 —— 那是 1947 年为给狱中的他送《鲁迅全集》，被特务打的。 中山大学招待所的灯光昏黄，他望着妻子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 1944 年黄河渡口的窑洞，她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说 “去哪我都跟着”。 1944 年的陕西宜川，任敏踩着碎冰过黄河时，蓝布衫下摆结了层薄冰。她是山西票号家的小姐，带着金簪偷偷跑出来，嫁给刚从日军监狱出来的左翼作家。 贾植芳用刺刀在窑洞墙上刻 “敏子吾爱”，她却摸着弹孔笑：“比你在徐州狱里的铁窗暖和。” 那时他怀里揣着地下党给的日军布防图，窗外传来郝鹏举副官的马蹄声 —— 对方许他高官厚禄，他却把情报缝进了任敏的棉袄。 三个月后，徐州特高课的牢房里，贾植芳嚼着任敏送来的窝头，尝到指甲盖大小的金屑 —— 她把最后一支金簪碾成了碎末。 窝头里藏着纸条，是她用胭脂写的：“汾阳杏花正开，等你回家。” 他咬破手指回信，血字洇透草纸：“若我牺牲，找胡风。” 1947 年上海提篮桥监狱，铁栅栏隔开了两张消瘦的脸。 任敏递过的《鲁迅全集》里，米汤写的字在碘酒里显形：“南京路学生举着你写的标语。” 贾植芳盯着她青肿的脸颊，突然明白那些被查抄的油印传单，是她冒着风险散发的。 “他们要我供出胡风，” 他压低声音，“我说胡风是鲁迅的学生，要问找周树人去。” 任敏突然抓住铁栏杆，指缝里露出块布条，是从龙华女牢墙上撕的，上面有指甲刻的 “七月派万岁”。 1955 年暴雨夜，警车带走贾植芳时，任敏追着车跑了半里地，手里还攥着他没写完的《解冻时节》。 这一别就是 23 年，青海化隆劳改农场的盐碱地，贾植芳用树枝在地上写诗，每句都藏着 “敏” 字。 任敏在山西农村，每月把 15 块生活费分两半，一半寄给狱友转交，一半买阿司匹林扛过心脏病发作。1969 年她被关进牛棚，在烟盒纸上默写《解冻时节》，七遍写完，纸页上全是泪渍。 1978 年上海北站，贾植芳背着草纸捆的手稿走出站台。任敏盯着那个驼背老人左额的疤 —— 劳改队铁镐划的，突然扑过去抱住他。 他掏出油纸包，里面是抄了又抄的《七月》诗刊：“在青海批斗时，念着这些就像你在身边。” 她解开棉袄，露出贴身藏的烟盒纸：“我把咱俩的事写在里面，牛棚的墙都记得。” 平反后，贾植芳在复旦讲课，任敏总坐在后排。讲到胡风冤案，他指着台下哽咽：“没有她，我活不到平反。” 学生们看见，七十岁的老人悄悄把妻子布满裂口的手，贴在自己满是老茧的掌心。 1997 年任敏中风昏迷，他每天坐在病床前读手稿，读到 1944 年她写的 “植芳，窑洞外的黄河在唱，咱们的日子会亮堂”，昏迷的人眼角竟滚下泪来。 2002 年清明，任敏在他怀里咽气。整理遗物时，贾植芳从她贴身口袋摸出两张纸：一张是 1944 年窑洞墙上的刻字拓片，一张是 1980 年他的平反通知书，背面有她用红笔写的 “这就是咱的结婚证”。 2008 年，他让子女把两人的骨灰撒进黄河，“1944 年她踩着冰来见我，现在该我陪她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