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岳华山有一寺庙，住持澈律上 师修 行多年，每年来此与他斗机锋、听棒喝、闻佛法之人，多达数千。 寺里有个知事和尚，负责总务。他胡须蜷曲，眼睛碧绿，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可就是不修边幅，衣服常沾尘土，脸脏兮兮，多年不洗澡。 他的行为更是奇特，有时见人就笑，不知为何；有时见人就哭，缘由不明；有时见人就拜，令人不解。 众人皆称他呆 子，他也自称呆和尚。奇怪的是，每当澈律上 师到禅堂，他便收敛呆态，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不敢有丝毫疯癫之状。 呆和尚喜欢下山买酒买肉，常醉醺醺而归，澈律上师知晓，却从不斥责。 一日，呆和尚下山挑水，见溪岸边有条赤蛇，像是被鹤啄伤，蜷缩在沙堆上，奄奄一息。见到他走过去，那赤蛇抬头望向他，似在求救。 呆和尚念声阿弥陀佛，小心翼翼捡起赤蛇，轻轻绕在手臂上，带回住处。 此后，睡觉、吃饭他都与赤蛇相伴，众人劝他扔掉，他也不理会。 又一天，呆和尚上山砍柴，半路有条癞皮狗跟在身后。这狗浑身癞 瘡，散发腥臊味，苍蝇成群嗡嗡乱飞、叮附其上。 呆和尚心生怜悯，将狗牵回，同样与狗同睡同食。众人劝他赶走，他依旧不听。 每日寺中仪式结束，呆和尚的蛇与狗便嬉戏起来，狗汪汪叫，蛇窸窣游动，呆和尚也一同玩耍，手舞足蹈，如获至宝。 呆和尚外出时，定会将蛇放被褥中，把狗安置在床上。 一次， 他刚出门，其他僧人便想趁机扔掉蛇、赶走狗。可进屋一看，大惊失色。 只见蛇身比屋梁还粗，红底黑纹，张着血盆大口，吐着烈焰，似要烧着人的胡子眉毛。 那人吓得大叫，转身欲逃，又见癞皮狗从床上跳下，瞬间变得比牛还大，满身花花绿绿，一声怒吼，吓得人们连连倒 退，有人甚至跌倒。 呆和尚心系屋内，没走远便听到动静，急忙折返。 他先抚摸赤蛇，说 “咻咻”，又摸摸狗头，说 “呶呶”。不一会儿，蛇与狗变回原形，仍是原来模样。 不久，华山一带大旱，禾苗枯瘦，百姓饥不择食，树皮都被剥光了。各地纷纷设坛求雨，县令也赤脚举香，一步一拜，可旱情依旧。 县中有个神 道张四喜，搭起高台，台下堆满干柴。他登台摇铃打鼓，唱神歌、跳神舞，讨好神 灵，还对众人发誓：“若三天后不下雨，就点火烧了我，我死而无怨。” 可三天过去，滴雨未下。 众人要点火，道士在台上哀哭磕头，求饶道：“原谅我的胡言乱语吧。” 众人哄笑，便放他逃走。 学者顾守经翻遍秘 籍，称：“龙能降雨。天不下雨，是龙生了重 病。用药治好龙病，天就会下雨。” 于是，他堆土坛，捏泥龙，用蚌壳当龙鳞，鸟蛋做龙眼，柳枝插龙头当尺木，准备让泥龙升 天。 又找来荆芥、防风等草 药，煎了一大罐汤药，从泥龙口中灌入，灌了一日一 夜，泥龙未升 天，天也没下雨。 有个西方来的商人自称游山得一枚圆沙石，像气球，叫鲊答，是龙与驴交 配所产，按西域之法可求雨，十分灵 验。 众人照做，在土坛大盘中倒水，商人用圆沙石在盘中滚弄三天，沙石破碎，仍未下雨。 还有人提议，让人披发举剑斩 杀致旱神 怪，或在水边念 咒迎接抗旱蜥蜴精，这些怪 诞说法还未施行，就遭众人嘲笑否定。 县令敬重澈律上师，轻装简从到山寺，请他施展 法 力求雨，拯救灾民。 澈律上师说：“贫僧没什么法 术，但寺里呆和尚或许有法 力，让他试试，也许灵 验。” 于是派人叫来呆和尚，只见他傻笑着，身披破袈裟，腰系短围裙，腿肚都遮不住。 县令见他如此，面露怀疑与为难之色。 澈律师上说：“请大人让他一试，若不灵 验，降罪贫僧便是。” 县令不好推辞，带他进城。 一路上，呆和尚左手抓赤蛇，右手牵癞狗，嘴里念念有词，跟在县令后面。到县城时已黄昏，县令先送他去客馆休息，打算次日搭台作法。 众人听说此事后，都觉荒唐，认为这呆和尚怎能求来雨。 呆和尚在客馆没休息，让差役点起明灯，把房间照得雪 亮，又吩咐弄一坛老酒、一盘牛肉来吃喝。 因久旱禁 屠，差役不敢答应。呆和尚说：“不照做，我就走。” 有差役说：“随便给他弄些酒肉，看他耍什么花样。” 酒肉送来，呆和尚赤着胳膊，大大咧咧坐下，信口唱起山歌，边唱边吃喝，还把肉喂给蛇和狗，念叨着：“蛇儿吃饱，狗儿吃饱，蓝蓝青天，深深黄泉，走路不易，别饿肚子误了事，尽量吃，快去快去！” 蛇与狗拼命吞吃。 过了一会儿，呆和尚拿出纸画符，放在蛇头上，又取一尺见方丝帛写符，系在狗颈上，大喝一声：“蛇儿升 天，狗儿钻地。阳气上升，阴气笼罩，阴 阳 交 合，雷 霆急迫。谁敢违抗，杀 头穿 腹。急急如律令！” 话音刚落，蛇嗖地飞到帘外，狗嗷嗷叫着紧跟其后，转眼不见。 和尚狂笑拍手，随后躺在地上睡着，鼾声如雷。 帘外差役看得目瞪口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