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因伤住院，看护士很脸熟，询问后得知是自己结婚一年的妻子 “您喝糖水时总皱眉头，是嫌不够甜吗？”1931年秋的鄂北战地医院里，护士将搪瓷缸递到张行忠面前。这位腿部缠着绷带的红军连长怔了怔，这略带大别山口音的询问，让他想起某个松明子摇曳的夜晚。 这段对话发生在张行忠负伤的第三周。当他率部强攻孝感县城时，敌人机枪扫断了他的胫骨。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战士背着他冲过弹雨，再睁眼便躺在充斥着血腥味和草药气息的病房里。负责照料他的护士总戴着严实口罩，可那双眼睛让他莫名心安——就像一年前洞房花烛夜，在松明子微弱火光中见过的那双眼睛。 当时谁也没料到，这场始于革命理想的婚姻会埋下如此苦涩的伏笔。出身金寨县贫农家庭的张行忠，自16岁揣着半块红薯投奔红军，满脑子都是打土豪分田地。堂姐张行玉突然安排他与王家三小姐成亲时，这个在战场上敢拼刺刀的小伙子慌得手心冒汗。更意外的是新婚当夜部队紧急开拔，他竟连新娘面容都没看清。 有意思的是，这对名义上的夫妻在各自战场践行着共同信仰。王明佳撕碎绣花鞋参加红军时，战地医院的伤员们总说这个护士像从画报里走出来的。她能把绷带洗得雪白，能让伤口溃烂的老兵喝下苦药，却没人知道她枕头下压着半块褪色红绸——那是新婚夜从嫁衣上扯下的布条。 “绷带该换洗了。”当护士提出这个请求，张行忠瘸着腿跟到河边。九月的阳光把溪水晒得温热，他忽然注意到对方耳后有粒朱砂痣。“你是商城的？”话出口才惊觉唐突。护士手中的绷带落进溪流，顺水漂出老远：“你…是张行忠？” 松明子下的记忆在此刻重叠。那年王明佳17岁，裹着红盖头坐在床沿，听见堂姐说新郎是“最年轻的红军排长”；张行忠17岁，握着汉阳造的手不停发抖，生怕配不上识文断字的大家闺秀。黑暗中的羞涩与忐忑，竟让这对夫妻再见不相识。 命运却在此时露出狰狞面目。两个路过的护士撞见他们相认场景，转天保卫科就来人带走了王明佳。出身问题像把悬了多年的刀——王家虽资助过农会，终究顶着“土豪”名号。张行忠被关禁闭时，听见看守闲聊说“那女护士硬气得很，死活不认通敌”。 不得不说的是，这段悲剧折射出土地革命时期的复杂性。王明佳用婚姻换来的革命资格，最终成为她的催命符；张行忠为保护妻子名誉保持沉默，反让特务有了可乘之机。当王明佳被秘密处决的消息传来，这个在战场上断过三根肋骨都没掉泪的汉子，生生咬碎了半颗槽牙。 此后十二年，张行忠带着赎罪般的狠劲冲锋陷阵。直到1943年在抗大遇见许复生，刘伯承夫人做媒时，他仍固执地说：“我这样的人，不该耽误好姑娘。”许复生抱着《论持久战》来找他讨教时，他总把凳子摆在三步开外——这个距离，恰是当年松明子照亮的位置。 1988年冬，金寨县修县志的人找到离休的张行忠。问及王明佳，老将军摩挲着搪瓷缸上斑驳的红星：“她洗绷带特别仔细，每条褶子都要捋平。”窗外的雪落得悄无声息，就像那年洗绷带的溪水，带走了没说完的话，冲淡了糖罐里最后那点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