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末的一个午后，我爸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江边。
他说那天阳光特别好，江水波光粼粼的，像铺了一层金箔，就那么静静、缓缓地流着。他脱了鞋，试探着踩了踩水，那水温暖得让人心里发软，他一下子就没了继续往水里走的勇气。
他说当时满脑子都是我妈、我姐和我，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进江水里，随着阳光和江水慢慢流走了。
那天早上，我爸的一个朋友来我家串门。一进门，就看到我和我姐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玩，茶几和餐桌上啥吃的都没有。朋友一下子就火了，冲我爸大声嚷嚷：“老王，你都三十了，中秋节你就这么过啊？也不给孩子买块月饼尝尝！”
我爸这人特别要强，被朋友这么一说，脸一下子就红了，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午后，我爸自己出了门，慢慢走到江边，在那儿待了好久好久。突然，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撒腿就往岸上跑。他说他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一路狂奔到我们这儿的国营饼干厂。
他用手里攥得全是汗、仅有的两元钱，买了两块月饼，然后又一路跑回家。
我和我姐第一次吃到了月饼，第一次尝到了那薄薄酥酥的饼皮，还有清甜清甜的绿豆馅。可我们当时哪知道，我爸看我们俩的眼神里，藏着多少温柔和坚强。
现在，我爸已经是满头白发了。有一次在餐桌上，他平静地跟我们说起这件事，说完还是那么温柔地看着我们，我和我姐听着听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谁能想到，那个在午后阳光下飞奔、光着脚的年轻人，当时心里偷偷发了个誓，说这辈子再也不准自己哭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