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捏着那张刚打印出来的墓地管理费缴费单,指尖在“20年”的数字上磨出沙沙的响声。68岁的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还别着母亲生前总说“显精神”的旧钢笔,此刻却被这三个黑色的字震得晃了晃神——原来,从父母合葬到这片墓园,竟已过去了整整20年。 缴费处的小姑娘轻声提醒:“大爷,您续的是20年管理费,到期前三个月我们会再通知您。”话音落进空荡荡的大厅,像颗小石子砸进深潭。他忽然想起20年前那个雨天,自己抱着父母的骨灰盒站在墓园门口,妻子撑着伞在旁边抹泪,儿子那时刚上大学,攥着缴费单的手还带着年轻人的颤抖。如今妻子鬓角全白,儿子在外地安了家,连孙子都会奶声奶气喊“爷爷”了,可这张泛黄的缴费单,却把时间钉在了原地。 “突然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对着墓碑上父母的照片喃喃自语,指尖划过父亲名字旁的生卒年份,“等这20年到期,我都快90岁了,还能来给你们续费吗?”风掀起他稀疏的白发,墓前的青松沙沙作响,像极了母亲生前在厨房切菜时,总爱哼的那首老调子。他忽然想起上周体检,医生说他膝盖的骨刺又严重了,爬三楼都要歇两次,可刚才来缴费时,他却一口气爬上了墓园的108级台阶,仿佛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推着他——原来有些路,哪怕走得再慢,心里装着牵挂,就不会觉得累。 缴费单的背面还印着墓园的温馨提示:“如需代客祭扫,可拨打服务热线……”他掏出老花镜凑近了看,忽然想起去年清明,儿子一家因疫情没能回来,他蹲在墓前替孙子把新折的纸船摆好,纸船上歪歪扭扭写着“太爷爷太奶奶收”,是5岁的小孙女用蜡笔涂的。那时他就想,等孩子长大了,会不会记得这片埋着祖辈的墓园?会不会在某个春雨纷纷的日子,带着她的孩子来,指着石碑说:“这是你的太爷爷太奶奶,他们以前啊……”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铺在父母的墓碑前。他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总嫌父母唠叨,直到父亲走的那晚,攥着他的手说“以后回家,再也没人给你留门了”,他才懂得“牵挂”二字,是刻进血脉里的绵长。如今他对着这张续了20年的缴费单发呆,忽然明白:所谓“续费”,续的不是墓地的使用期,而是一个儿子对父母的“未竟之事”——是想让那方刻着名字的石碑永远干净,是想让每年清明的菊花有处可放,是想让时光在这方寸之地,永远留一个“可以回去”的角落。 离开墓园时,他把缴费单小心地折成小块,塞进贴身的内衣口袋。路过管理处时,小姑娘喊住他:“大爷,您要不要领份免费的扫墓工具?”他回头笑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夕阳的暖:“不用了,我自己带了——是我妈当年用的旧扫帚,扫得干净。” 暮色渐浓,李建国踩着满地松针往山下走。口袋里的缴费单轻轻蹭着胸口,像父母年轻时拍他肩膀的力度。他忽然不再害怕那个“90岁能否再来”的念头——有些爱,从来不是用时间长短来衡量的,就像父母留在他骨子里的温暖,哪怕过了百年,也会在某个风起的日子,轻轻落在他摊开的掌心里。 到家后,他把缴费单夹进了父母的相册。相册第一页是1970年的全家福,父母穿着朴素的中山装,他抱着妹妹站在中间,脸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饼干渣。指尖划过照片上父母的笑脸,他忽然笑了——原来这张续了20年的缴费单,不过是时光给的“温柔提醒”:有些人走了,但爱从来没断过,就像墓园里的松树,年年抽新芽,岁岁守旧人。 深夜起夜时,他摸黑打开衣柜,取出那个装着父母遗物的铁皮盒。里面有母亲的顶针、父亲的老怀表,还有那张泛黄的1995年的墓地缴费单。两张单子叠在一起,“20年”的字样隔着岁月相望,像极了人生的上半场与下半场——上半场父母护着他长大,下半场他守着父母变老,而这中间横跨的,是一辈子也说不完的“牵挂”。 窗外的月亮悄悄爬上枝头,照在李建国床头的全家福上。他忽然明白,那个“被吓一跳”的念头,从来不是对衰老的恐惧,而是忽然读懂了生命的轮回——父母在时,家是归处;父母走后,墓园是归处;而终有一天,他也会成为别人记忆里的“归处”。但此刻,他攥着那张续了20年的缴费单,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至少在接下来的20年里,每一个想念父母的日子,他都有个可以“回家”的地方。
李建国捏着那张刚打印出来的墓地管理费缴费单,指尖在“20年”的数字上磨出沙沙的响
风景如画看社会
2025-06-07 16:13:15
0
阅读: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