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永刚拎着一袋水果进门的时候,父亲正坐在床边,一边用手拨着床头的小桌子,一边念叨着:“你说我那点钱,够不够买台电视啊?” 这不是第一次听父亲提起电视。只不过以前说起这事,总是把话题岔开,说贵,说不实用,说看报纸足矣。可这回,似乎是下了决心,话说得挺认真。 第二天,钱永刚特地请了半天假,跑到商场,挑了一台画质清晰的液晶电视。装好那天,钱学森一边盯着新闻频道,一边问:“这电视,咱买的不是太贵吧?” “爸,现在谁家还没电视呀,这不算贵。”钱永刚笑着把遥控器递过去。 说起遥控器,父亲学得很快。没几天,频道切换得比儿子还熟练。有时候新闻结束了,他还会顺手调回重播,声音也调得不大不小,刚好能听清。只是眼睛不好,他也不怎么看图像,主要是听里面说的事。 再早些时候,家里有人来找过,说是组织上打算给他配辆专车。父亲摆手,说自己早就退休,不需要这个待遇,家门口就有公交,走两步还能锻炼身体。人家劝了半天,他只说了一句:“这钱国家花得不值。” 那会儿,钱学森已经九十七岁。每天清晨醒来,第一件事是让人递来报纸。有些字看得吃力,他就拿放大镜凑着。看久了眼睛疼,才靠在床头闭会儿眼,但不肯丢下报纸。有一回他念了一段政策内容,念着念着停了,说:“这段,我怎么记得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他不说看电视,儿子也不敢提。怕提了又被拒绝,怕说了他觉得浪费。可那天他突然自己开口了,一句“我的钱够不够买台电视”,让钱永刚有些说不出话。 买电视之前,其实他还是天天看收音机的。那台旧收音机用了十几年,声音嘶哑,但他听得专注。直到有一天,他放下收音机说:“声音太杂,耳朵听不清,听不明白了。” 那段时间,正好冬天刚到,屋里冷,他披着毯子坐床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收音机。钱永刚看不下去,问:“爸,还是听不清吗?”他点了点头:“这声音,吵得脑子乱。” 再往前几个月,父亲还偶尔自己走出门,背着手在院子里走两圈。邻居跟他说话,他点点头,不多话。回来后继续看报,有时候拿个笔圈几个字,写在本子上。 这本子一直放在床头柜里,别人不许碰。他自己翻着,有时还念叨几句:“新政策下来,这里写得还不清楚啊。” 有一天下午,新闻里播了关于国家航天工程的报道。那天他格外专注,看完了还让永刚倒带重播一遍。他不多说话,只是把那段画面看了三次。最后一句是:“挺好,继续搞。” 后来身体实在不行了,饭量变小,说话也没以前利索。一次夜里醒来,突然问:“你说国家的科研预算,够不够?” 钱永刚没答,他只是握住父亲的手,说:“爸,您安心歇着吧。” 2009年秋天,父亲住进医院。亲戚朋友来看望的时候,父亲还摆摆手,说别客气。有人在床边提起航天,他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说了句:“我早年画的那张轨道草图,现在还用得上吗?” 病房里静了一会儿,没人说话。他又轻声说:“我走了也没什么,后面还得靠你们继续搞。” 电视还在家里,开着声音。那天新闻频道正在播关于某科技成果的专题,记者说某项研究取得突破,屏幕上放着卫星画面。 病房那边,钱学森缓缓闭上了眼睛。 几天后,家中收拾遗物,电视没动,就留在原处。邻居来吊唁的时候,轻声说:“钱老先生,晚年总是坐那儿看新闻。我们每次来,他总说国家一天一个样。” 没人再动那台电视。每天晚上七点,新闻联播一响,屋里仿佛还坐着那位穿着灰布夹衣、戴着老花镜的老人,微微点头,不发一语。
钱永刚拎着一袋水果进门的时候,父亲正坐在床边,一边用手拨着床头的小桌子,一边念叨
艾草芳草亭
2025-05-24 18:59:51
0
阅读: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