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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荐片季 为了寻觅流徙踪灭的爱人,他可以住进鸟的瞳孔,从此盯着一切过路的风——这是毕赣导演【路边野餐】中的老陈,如《金刚经》引文所言,其心于过去、现在、未来,皆不可得,在曾经、当下、以后三个维度,都丢失了心神,作为观众的我们,又如何体会抽象的【路边野餐】呢?毕赣 但,正因心神不必困囿在特定时空,所以时间和观众都可随老陈自由流动,风一般,碰不到,却又切实触及着感知神经。大v荐电影
其实【路边野餐】的叙事形式,虽非线性,但仍可理解为公路电影——出狱的老陈,母亲离世、前妻不见,他和同事老妪经营着洞中小诊所,回忆、幻梦都游荡徘徊在这黔东南的凯里小镇,而为了寻回似乎被同父异母弟弟老歪遗弃的侄子卫卫、以及把同事的信物转交给往昔的恋人,老陈坐着火车、摩托、小卡车,穿越明暗不息的隧道、绕行在云遮雾绕又奇崛的山壑中,在达到镇远小城目的地前,闯进那个不存在的名唤荡麦的村落……
间或的咳嗽声、老妪医生喃喃的叮咛、野犬的吠声、火车的汽笛、老陈念着诗的心语旁白……这些观众不熟悉的方言、诗句、风雨雷神、上世纪的流行歌曲、各种涣散的声响,正有效地把【路边野餐】异化成与熟悉的、传统的、有安全感的观影体验相悖的虚妄梦境感,渗透出些许幽冥意味,打乱时空,缔造出一重时间的迷障,仿若我们淌入了老陈的意识,随着他飘忽的主观,感受着他的记忆、憧憬、潜意识。
在荡麦,老陈遇见了骑摩托、也和卫卫一样爱在手腕上画手表的青年,青年追随着心仪的姑娘洋洋,洋洋则想当导游外出赚钱;青年载着老陈,驶入雾气中,并告知老陈如何制服喜欢背后偷袭的野人,而他停车后,跟着洋洋走进的理发店,老板娘竟与消失的前妻一般模样……
青年要和老陈分离时,告诉他,自己叫卫卫——为何还是孩童的卫卫,成了年轻小伙子?惧怕野人的卫卫,为何可以谈笑教老陈克服野人的招数?断了书信、没有音讯的前妻,怎么开了理发店?【路边野餐】的意趣,就在于这虚实难辨的梦境,叫人目眩神迷。
这些,其实都是老陈的心结,是我们都会有的心结——片中的老陈,善于开锁,却打不开自己的心结,对前妻的思念,对卫卫的不放心,太多遗憾、愧疚,唯有借助思绪中可流动的时间,去渺茫地寻找归途和终点;
【路边野餐】则以梦,给予了生命重来的契机:小船环绕在荡麦的湖上,火车变为回程,卫卫不再害怕野人,妻子过着安宁充实的日子,老陈也把那首练了很久、想唱给她的《小茉莉》唱了出来——
进入荡麦,下楼梯,仿若灵魂出窍,不舍、怀恋、担忧,零碎的情绪,都在虚实交错中得到慰藉和释然;离开荡麦,上楼梯,告别,走向远方,是在这个长梦的停顿后,填补了心底的空洞,再回现实……
而梦,其实就是电影,是魔幻的意义,在电影里,时间可以打破单行,成为一个可循环的回溯与出口。
毕赣导演经历自己亲人故去,所以在片中设置了远行送故衣、遇见送葬吹芦笙的苗人之音的剧情,而老陈的饰演者陈永忠,也正是毕赣的姑丈,也曾有过入狱的过往,也喜欢听伍佰的歌,当然,老陈的诗就出自毕赣,虚假的影像其实高度重叠着现实,这又是【路边野餐】的另一重现实魔幻——
影片中,墙上画着的钟表、镜像里的手表、火车上的钟,都或因光影投射、反转对倒的成像、火车和卡车相反的行驶,而营造成时间倒流的感觉,所以,荡麦中的青年,如果可以看成是对卫卫未来长大模样的幻想,是否,也能看成是毕赣对自己的回忆和映射呢?
因为,野人的意象被反复提及,但【路边野餐】全片却没有野人的影像和声音,那种追踪式的主观镜头、那种凝视对望般的运镜、那种如同魂魄悬浮在空中俯瞰的视角、那种像是回看人生而让姑丈梦游一番以消解遗憾的安排,也都可以看作是毕赣个人对自我的投射。
【路边野餐】的美,就在于这种不确定和不说透,我们随着老陈的寻找,也像盘旋的鸟儿,随风云而动,可究竟何枝可栖呢?不必那么明确,因为真幻也可以不分明,生死也可以冲破边界,就像影片的英文名“Kaili Blues”一样,是凯里的一曲蓝调,是凯里小人物的忧郁,是一种在忧郁中歌唱蓝调的自由感,是后劲不散的留白遐思,是一次不故弄玄虚但极具解读空间的对“文艺”二字已经通俗负面化的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