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公主》：最后的母性战争
重看《幽灵公主》还是喜欢，《幽灵公主》是宫崎骏自然与性别观念比较醒目的一部。
一个不太冷的冷知识是：动画长片《白蛇传》让宫崎骏立志走上导演之路。他在多次采访中提及这一点。1958年的《白蛇传》是日本第一部本土制作动画电影。很多年后，宫崎骏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与意识几经争议，比如其故事主角大多是年轻女性，这一度被视为女性友好，二十年后又被一一判定为男性目光，都可以在他作为导演的起始点找到一些线索。
宫崎骏显然痴迷于英武坚韧的女性形象。在中国古典文学形象中，白素贞是少数流露出自主性，展现过战斗姿态的女性角色。但谈及性别问题，宫崎骏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如果一个男人大踏步走路，我会觉得那再正常不过。如果一个女人走得气宇轩昂，我才会觉得很特别很酷。他自称是一个女性崇拜者。但这样的崇拜归根结底是一个审美问题，与现代性别理论无关。
作为观众，如果我们把这种形象崇拜进行细分，那宫崎骏崇拜的东西更像是——母性。
《幽灵公主》里的炼铁厂和《红猪》里的军工厂，女人都是第一生产力，她们不仅承担着比男人更多的劳动，危机时刻也能拿起火枪保卫家园。与其说宫崎骏赞美劳动的女人，不如说他在追溯一种远古的、母系社会的女性社群。
人们常常粗暴地把宫崎骏的电影主题窄化为环保。事实上，在宫崎骏的作品中，崇拜自然，是崇拜强大母性的一部分。大自然在宫崎骏这里更像是一位母亲，而人类是自然母亲失控的幼崽。这点在《幽灵公主》里迎来最终论述。《幽灵公主》之后，宫崎骏不再尝试打造一个宏大全能的自然，《千与千寻》《悬崖上的金鱼姬》里，自然已经是成为舞台，而不是对象。
《幽灵公主》展现了宫崎骏根本的自然观，这听上去有些变态：大自然也有欲望，大自然也有凶恶，也会索取。大自然不是老老实实被损毁的。对于《天空之城》你就能发现这一点。《幽灵公主》中的山兽神并不是一个温和有容的神，而是一个等待供养，时刻准备收割的代谢之主。
同样，打造母系社会理想国的黑帽大人（幻姬）也不是一位慈祥的母亲，她是一位枪械大师，谋略家，一个擅长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大家长。
但与此同时，黑帽大人和自然神又有母性的一面。山兽神治愈了阿席达卡，祂足迹所过之处，泉水可以疗伤，草木可以祛病。
黑帽大人也从未放弃过那些被诅咒的老弱者，打开炼铁厂后院的大门，包裹绷布的病员各有分工，维系着劳动的尊严。
《幽灵公主》是一部没有主要反派的电影。宫崎骏的作品其实从没有本质的反派，但这一回，似乎连人类对自然的破坏也变得情有可原。
这场战争是母性的战争，自然与人两方，都不是为了控制而牺牲，而是为了生存而战斗。战争过后，自然重回萌芽状态，人类也需要重建家园。没有任何问题得到解决，只是神存在的痕迹已经被抹除了。
黑帽大人对屠神十分狂热，屠神的重点不在于成为新的神，而是让神离开人的心灵世界。
炼铁厂还会再建起来，整个世界都会成为一个巨大的炼铁厂。这是最后的战争，最终是自然失去了神性，也就失去了母性。而用火药完成弑神的人类，也无法再回到那样母系的乌托邦。
宫崎骏有过一次恶作剧般的幻想，“我希望再活30年。我想看到东京被大海淹没，NTV的电视塔成为孤岛，曼哈顿成为水下之城。所有这一切会走向崩溃，绿色的杂草将接管世界。”
也许《白蛇传》给青年宫崎骏埋下的不仅是散发母性的女性幻想，还有水漫金山，玉石俱焚。《幽灵公主》就是以上幻想的实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