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公得了绝症。”困在沙发里的春天

四月的阳光斜斜地爬进客厅时，李建明又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的鼾声像老旧的钟摆，一下下撞在周芸耳边。她蹲下身，手指悬在他发灰的鬓角上方，终究没敢碰——上周她只是轻轻推他起床，这人竟像被惊动的冬眠熊般猛地挥开手，打翻了茶几上的药瓶。 那些白色药片骨碌碌滚进沙发底下的模样，像极了她此刻七零八落的心。 被闹钟打碎的白昼 "定六个闹钟总该管用了吧？"周芸把丈夫的手机塞进他裤兜，金属外壳硌着她掌心，"散步对睡眠好，人家网上都这么说。"李建明半闭着眼往电梯挪，拖鞋在地砖上拖出黏糊糊的声响。结婚二十年，她头回发现丈夫走路能走出醉酒似的踉跄。 河堤柳絮扑在脸上时，他突然抓住她手腕："芸，我眼皮像灌了铅。"这话让周芸后脊发凉。昨夜她偷查的网页在脑海里跳出来：发作性睡病会让人瞬间陷入睡眠，脑供血不足的征兆包括肢体无力。她掐红自己虎口才咽下尖叫，故意晃了晃交握的手：“铅多重啊，正好给你减减肥。” 搜索引擎里的恐慌 凌晨三点的手机荧光里，周芸蜷在书房转椅上。浏览器记录密密麻麻铺满屏幕：“丈夫秒睡是癌症吗”“嗜睡症会遗传吗”“打鼾猝死概率”。某条科普贴突然刺进眼睛——肺功能下降可能导致血氧不足引发嗜睡，她想起李建明最近总扯松领口的动作，呼吸猛地窒住。 冰箱门突然被拉开的声音惊得她跳起来。客厅里，李建明正仰头灌隔夜的凉茶，喉结在月光下突兀地滚动。"怎么醒了？"她声音发虚。"梦到在马拉松，跑着跑着赛道变成棉花…"他含混地说着，人已经歪倒在餐椅上，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桌面又睡过去。 咖啡杯底的真相 当李建明第三次把咖啡泼在衬衫上时，周芸终于夺过他的公文包。"今天必须去医院。"她声音抖得厉害，指甲在真皮包面上掐出月牙印。那些被刻意忽视的细节突然尖锐起来：他上周签错合同的日期，昨天忘关的煤气灶，今晨梳子上缠着比往常多三倍的落发。 候诊时她盯着分诊台盆栽发怔，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万一是…肿瘤呢？"这话刚出口就后悔了。李建明却握住她发抖的手，掌心烫得异常："要真是，咱们就学年轻人搞环游治病，先去洱海看…"话没说完，他脑袋已经靠在她肩上沉沉睡去，温热鼻息拂过她锁骨处的旧疤——那是生女儿时剖腹产的痕迹。 医院长廊的光 "不是绝症。"医生敲键盘的声音像在给判决书盖章，"但需要调整生活方式。"周芸盯着诊断书上"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几个字发愣，想起那些深夜她总疑心丈夫的鼾声会突然断裂。规律作息与适当运动比药物更重要，医嘱轻飘飘的，压得她眼眶发酸。 回家路上李建明主动拐进超市，往推车里扔了两双运动鞋。"以后你晨跑叫我。"他说得随意，耳朵却红得可疑。周芸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有咸涩流进嘴角——这木头居然偷看她收藏的养生视频，那些"夫妻共同运动改善睡眠"的标题还在她手机里闪着小红点。 月光重新亮起的夜 现在周芸总在晾衣绳下逮到偷睡的丈夫。阳光穿过蓝条纹床单漏在他脸上，将他眼下的青灰染成温柔的靛蓝。她偶尔会恶作剧地抖落竹竿上的水珠，看他在梦里皱眉躲闪的模样。 "爱是深夜替他盖上的毛毯，也是清晨推他出门散步的倔强。"某天读到这句话时，她正往丈夫运动水壶里灌枸杞茶。窗外玉兰花开得浩浩荡荡，就像那些曾被恐慌冻结的时光，终究会随着并肩的脚步，重新流淌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