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诗人传》之《初唐四杰》篇

文/枫见月
01.
我的名字,叫做王勃,字子安,绛州龙门人。
众所周知,我写过一篇《滕王阁序》,被你们称为“千古第一骈文”,惭愧!
但实际上,这辈子最让我得意的事,是为大唐定了国运。
家祖“文中子”王通,是隋末大儒,精天文晓地理,桃李满天下,比如温彦博、杜淹、薛收等,都是吾祖的座下弟子。就连杜如晦、宇文化及,亦曾向家祖问过天道。
其实,也有术士给我算过命,说我“神强骨弱,气清体羸,脑骨亏陷,目睛不全。秀而不实,终无大贵矣”。
我不服,我就是要逆天改命。
因此,自幼我便勤学,六岁能诗,九岁属文,读颜师古所著《汉书》,发现许多错误,故撰《指瑕》十卷。
世人皆谓我狂妄,那又如何?少年人就当意气风发。
十二岁时,我已经遍读六经,家母身体不好,家父长期在外为官,身为人子,当懂医术。故而,我赴长安,跟随曹元学习秘术,寄期望于未来,可尽膝下之孝。
十五岁,我又开始学《易》,撰《易发挥》五卷,至《晋卦》时,感觉力有不逮,遂停。这天数命理,终究是耗人心神,但对“三才六甲之事,明堂玉匮之数”,已经有所参悟。
同一年,右相刘祥道巡行关内,我上书自荐,得嘉许,他说我是“神童”,殊不知我为改命,付出多少努力。
公元665年,高宗帝封禅泰山,由洛阳出发,我书《宸游东岳颂》,上呈吏部侍郎李常伯。时东都正在修建乾元殿,我又作《乾元殿颂》,高宗帝读后大悦,称为我大唐奇才。
次年,封禅礼毕,我应幽素科,及第,授朝散郎,成为本朝最年轻的命官。
当然,荣誉越多,风险越高,毕竟算命的说过,我不可得富贵。

02.
入仕后,我做了一件大事,轰动朝野。
深入研究“易理”后,以五行八卦,我为大唐测了国运,遂作《唐家千岁历》上呈,主张复周汉正朔,废北周、隋历。
庙堂之上,吵得不可开交,支持和反对的声音都很大。
遗憾的是,自唐建国刚至三朝,高宗未敢废祖制,未能成行。讽刺的是,反而武则天代唐建周后,纳之。
等到中宗复辟,再废,至玄宗天宝,术士崔昌以我的《唐家千岁历》为蓝本,上《五行应运历》,得授太子赞善大夫。
后杨国忠为相,又废,大唐国运从此断崖衰落。
当然,这些都是身后事,眼巴前的,还有更要紧的事等着我做。
因得沛王李贤青睐,召我入府编修,论次《平台秘略》,也就是在此间,我写下了《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修撰校书,工作轻松,毫无压力,所以偶尔会陪沛王雅娱。某一天,英王李显找沛王斗鸡,显不敌,沛王命我属文助兴。于是我头脑一热,就写下了那篇绝仕的《檄英王鸡文》。
高宗帝得知此事后,大不悦,我被削官去职,命运越来越朝着术士所言的方向发展。
难道,吾当真不可有富贵?

03.
出长安后,我来到了蜀中,因为此时,我儿时的伙伴薛华正在剑南游历。
薛华的祖父为薛收,乃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父亲薛元超为中书令,我们两家是世交,交从甚密。
此时,薛华还没有取功名,所以陪我消遣了一段时间后,他便离开了蜀地,我有诗相赠:
送送多穷路,遑遑独问津。
悲凉千里道,凄断百年身。
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
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
蜀中的日子是苦闷的,虽然有很多朋友在这里,可以给我安慰,但终究是异乡陌路。我不甘心前程就这样毁于一旦。
两年后,随身携带的盘缠已经花得所剩无几,听闻虢州草药丰富,而我又通医术,故而前往,谋了一个参军之职。时陵季友为虢州司法,为我故交。
游幕非我本意,只是为了糊口。
未曾想,祸从天降,时有官奴曹达窜逃,藏到了我这里,同侪们向来看我不顺眼,我怕惹事,便私自将曹达处死。
殊不知,这是他们早就设计好的阴谋,遂上报,我被下狱,按律当斩,秋后处决。
家父时任雍州司功参军,受我牵连,远谪交趾。此去万里,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公元674年,高宗追尊远祖,改称天皇,以武后为天后,大赦天下。我逢恩出狱,除名籍,然而对我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若是能将家父调回,我心里的愧疚就会少一点,因此作《百里昌言》十八篇以献,并上呈奏疏:
勃闻古人有言:明君不能畜无用之臣,慈父不能爱无用之子。何则?以其无益于国而累于家也。呜呼!如勃尚何言哉?辱亲可谓深矣!诚宜灰身粉骨,以谢君父,复何面目以谈天下之事哉?所以迟回忍耻而已者,徒以虚死不如立节,苟殒不如成名,悔过傥存于已,为仁不假于物……今大人上延国谴,远宰边邑。出三江而浮五湖,越东瓯而度南海。嗟乎!此皆勃之罪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矣。
后人谓此文为孝道文学典范,而我只想马上去到父亲身边,所以高宗帝读此疏后为我复官,我亦婉拒。
在前往交趾的途中,路过南昌,恰逢都督阎伯屿重修滕王阁落成,求序文,我便写下了那篇《滕王阁序》,因惦念父亲,故而文中有: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他日趋庭,叨陪鲤对。
离开南昌后,来到广州,应宝庄严寺住持之邀,为寺院题碑,又作《广州宝庄严寺舍利塔碑》。
这篇宝塔铭文,可以说是我生平所学的大成之作,足有三千多字。听闻,一千两百多年以后,你们当代的学者还在逐字逐句解读,尚未全部译透。
这可能是我最后的骄傲了。
渡海以后,我抵达交趾,终于见到了家父,心安了许多。尤其朝内故友相告,家父量移有望。
次年,我乘舟返回,途中遇风浪,溺海而亡,终年二十八岁。
这就是我的故事,不算曲折,但凄凉有余,我试过逆天改命,却没有成功。人生路,都是自己走的,没什么好遗憾。
至少,还有精彩的一部分可以被历史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