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下兴奋剂。很多朋友关心的一个话题是,有没有什么兴奋剂没法被查出来?
兴奋剂本来是运动领域的话题,但是其中有一些和医学,甚至和大家普通生活都有关系,做一些简单的科普。
1.首先兴奋剂(dope)的中文名可能会有一些误解,实际上更加简单准确的名称,可以直接称之为「禁药」。因为这些药物不全是让人兴奋的。
比如前几天我看一条关于射击的微博,底下评论区有人说射击不会有兴奋剂,越兴奋越手抖。实际上在射击、射箭领域也有「兴奋剂」,比如β-Blocker(β受体阻断剂)。β受体在人体许多组织都有分布,β受体阻断剂的作用之一是降低心率。
而控制心率对于许多射击/射箭/滑雪运动来说至关重要,这类药物可以提高运动员的运动表现,因此被禁用。这类药物包括美托洛尔、比索洛尔等——
相信很多自己或家人有心血管疾病的朋友,对这些药物并不陌生,尤其是美托洛尔(酒石酸美托洛尔,商品名倍他乐克),因为这些药也是治疗诸多心脏疾病的药物。
2. 所以我们需要先明确定义的一点是,到底什么才叫兴奋剂?
根据世界反兴奋剂机构(WADA)的规定,一种物质(或者方法)如果符合以下三个标准的任意两个,那么它将会被考虑列入WADA禁用名单:
-它有可能提高或增强运动表现;
-它对运动员构成实际或潜在的健康风险;
-它违反了体育精神。
WADA每年更新一次禁用清单,在中国反兴奋剂中心(CHINADA)的官网上,有这份名单的中文版,其中2024版本的禁用清单十分庞大,里面有几百个药物,可以分为几大类:
所有场合禁用,S0~S9:
-S0:未获批准的物质
-S1:蛋白同化制剂
-S2:肽类激素、生长因子、相关物质和模拟物
-S3:β2激动剂
-S4:激素及代谢调节剂
-S5:利尿剂和掩蔽剂
-S6:刺激剂 -S7:麻醉剂
-S8:大麻(酚)类
-S9:糖皮质激素
特殊项目禁用物质 ,P1:β受体阻断剂
这里面每一项都有非常多的药物,以上面提到的β受体阻断剂为例,清单上列举了多达19种「XX洛尔」,涵盖了市面上几乎所有同类药物。我们以2021年东京奥运会田径项目兴奋剂检测阳性的运动员为例,简单说明一下:
-巴林运动员Sadik Mikhou(男子1500米跑),被查出血液回输。
运动员在比赛期间禁止静脉输液/注射,因为它们可以通过增加血浆量来提高运动表现,掩盖禁药的使用。因此除非紧急情况,否则输液超过100ml需要申请治疗用途豁免。血液回输还有一个做法就是回输自己之前存储的自体红细胞,这个也是被禁止的。
-格鲁吉亚运动员Benik Abramyan(男子铅球),被查出DHCMT(脱氢氯甲基睾酮)、美雄酮和他莫昔芬阳性。
前两者都是合成类固醇,可以触发蛋白质的合成,刺激肌肉的生长;他莫昔芬是抗雌激素作用物质。
-肯尼亚运动员Mark Odhiambo(男子100米跑),被查美雄酮阳性。
-英国运动员Chijindu Ujah(男子4x100米接力跑),被查出奥斯塔林和S-23阳性。
奥斯塔林和S-23都属于选择性雄激素受体调节剂(SARM),可增加运动员肌肉量。
(顺便补充一下,由于Chijindu Ujah使用禁药,英国队的男子4x100米接力跑银牌被取消,中国运动员汤星强、谢震业、苏炳添和吴智强递补获得了铜牌)
3. 另外在2024年,还有几类物质列入2024年监控程序,包括蜕皮甾酮、促性腺激素释放激素(GnRH)类似物、Hypoxen、刺激物(仅赛内,包括尼古丁、咖啡因、去甲肾上腺素等)、麻醉剂(仅赛内,包括可待因、二氢可待因、他喷他多等)以及司美格鲁肽。这些物质未列入禁用清单,但WADA希望监控这些物质,,以便发现可能在体育运动中可能出现的滥用。
这里就有一个大家熟知的「网红」药——司美格鲁肽。
这个药我们之前写过很多次,司美格鲁肽是一个用于治疗2型糖尿病和肥胖症的药物,现在并不清楚司美格鲁肽可否提高运动表现(从药理上来说很难,甚至更可能会降低运动表现),但是因为这两年在全球范围内的热销,为了防止被滥用而列入监测清单。
而还一个从监测清单中移除的药是曲马多,它被列入了禁用清单,因为WADA认为曲马多可以减轻运动疼痛、让运动员更加卖力,因此列为了禁药。
从以上可以看出,兴奋剂的机制其实并不复杂,它们都是基于几类常用增强运动水平的药理学机制,而每一类药物几乎涵盖了市面上所有的药物。并且兴奋剂的检测精度远高于其他行业(例如食品),以莱克多巴胺(瘦肉精)为例,兴奋剂检测的标准比普通食品严格300倍。
4.在历届奥运会当中,兴奋剂检测阳性最多的一届是2012年伦敦奥运会,在伦敦奥运会举办前和举办期间,有15例兴奋剂检测阳性;在上一届的2008年北京奥运会,则有9例阳性。
但是,根据2016年国际奥委会通过对这两届奥运会的运动员样本重新检测,采用了更加先进的检测方法,结果总共发现了104例兴奋剂阳性——更准确的说是涉及到99名运动员,因为有5名运动员在两届奥运会上均为阳性。
所有这些运动员都被取消了成绩,得到奖牌的也被剥夺。其中检测阳性前五名分别是俄罗斯33例,白俄罗斯13例,哈萨克斯坦12例,乌克兰12例,土耳其8例。在所有重新检测阳性的国家中,82.7%是前苏联国家。而将近一半(45%)的单项运动检测阳性来自举重(45次),其他的还有田径(47次)、摔跤(5次)、自行车(2次)和游泳(1次)。
在这些作弊运动员所使用的兴奋剂中,最常见的是Turinabol(特力补,64例)和Stanozolol(康力龙,36例),这两个都是类固醇类兴奋剂,作用是促进肌肉生长。
(也是某著名健美爱好者的「九龙拉棺」配方中两个重要药物)
除了依赖于不断更新的检测手段,能以更低的浓度或更宽的检测窗口检测出兴奋剂,国际奥委会这些年也开始生物护照的普及,这104例检测阳性中有14例是生物护照异常,从而发现了端倪。运动员生物护照(athlete biological passport)是对各项生物学指标的连续记录,如果连续看到不正常的血液或尿液数据,就可能代表运动员服用了禁药(排除了疾病异常的话),
5.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兴奋剂虽然种类繁多,但是药理学机制都比较明确。影响兴奋剂检出的点基本不在于发明某种全新的药物,而主要在于检测精准度和时间窗,因为作弊的运动员和教练非常清楚被发现的后果,因此会估算检测时间窗,而兴奋剂在体内经过一段时间的代谢后,其代谢产物可能就会低于当前检测手段的检测阈值。
这也是为什么国际奥委会需要结合生物护照,间接判断是否使用过兴奋剂的原因。并且目前奥运会参赛运动员的样本都要保存10年时间,在将来的复检当中一旦发现兴奋剂阳性,直接取消成绩、禁赛并剥夺奖牌。
反兴奋剂的核心在于公平竞争,也是保护运动员的健康。然而,兴奋剂和反兴奋剂本质上是一个猫鼠游戏,从理论上来说,想发现所有的违规行为是几乎不可能的。只要有获胜能带来巨大的利益,那么兴奋剂就不太可能被完全根除。
在这个猫鼠游戏中,老鼠总会先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