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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霜凝待君归

肃王韩潍是个沉迷草药的傻子。我是身负家仇的卑微药娘,设计成为韩潍最信任的人。然而,真相大白的那日,却发现,我才是被设计的

肃王韩潍是个沉迷草药的傻子。

我是身负家仇的卑微药娘,设计成为韩潍最信任的人。

然而,真相大白的那日,却发现,我才是被设计的那个人。

他痴笑着说出最骇人的话:“韩家没有傻子。”

1

韩氏的天下来的不易,历代帝王和皇子都如类人一般,六亲不认,残忍暴虐,杀人于他们而言和砍瓜切菜没什么两样。

就比如当今皇帝的第二子甘王韩涌吧,就曾在自己的封地秦邑掳掠了数百名幼儿,男童阉割,女童虐杀,还命人劫杀这些幼儿的父母,当地百姓敢怒不敢言。

其他诸位皇子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疯癫的程度略有不同罢了。

唯独最小的皇子肃王韩潍不一样,呆头呆脑,胸无大志,每每被皇帝召见,他都是一问三不知,头摇的像拨浪鼓,皇帝对这个儿子的评价只有一句:“从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其实,韩潍也并非一无是处,他痴迷药理,整日在府中种药捣药。

而我是韩潍王府的医官,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在此之前,我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药婆,靠给青楼女子卖些治花柳病,妇科病的药和落胎药为生。

“王爷,我出去了,给您试药,不出两日便回来。”

每每韩潍制出新药,都会让我去带着药去民间,给看不起病的病人免费诊治用药,记下病人的病愈情况,带给韩潍,他再调整药方。

“不必带这么多,就两日而已。”

我嘱咐着收拾药奁的弟子苦木,回头却见韩潍在门口痴痴地看着我们,看到我,他咧嘴笑着问:“凝儿,你两日就回来的吧?”

“当然,回来还给王爷带鹅源盛的卤鹅吃。”

韩潍的眼神瞬时亮了起来:“好,凝儿最善良了,等你回来,我也有事和你说。”

我笑着点点头,可我不会再回来了,今日便是我要去手刃仇人之日。

我是秦邑人,十四岁那年,我的家没了,从那日之后,我便只是一个行尸走肉了,何谈善良与否。

2

彼时,我不过是秦邑一个普通的木匠女儿。

十四岁生辰一过,我就遇到了件大事,我的未婚夫孙家秀才要与我退亲。

与孙秀才的亲是我缠着要定的,我贪图他长的好看。

我家的“赵记木坊”虽不大,胜在父亲和兄长手艺好,生意倒也不差,没有大富大贵,生活上总是衣食无忧的。

孙家贫寒,孙秀才又屡试不第,便也同意了这门亲事。定亲后,我明里暗里给他接济了不少。

没曾想,他借着去知府李守一家里抄书的机会,便看上了李知府的女儿李晚秋,日日去讨好李小姐。

那日他拿着我买的点心,在知府家后门求李晚秋的丫鬟转送李小姐。

可巧我和爹为李知府送府上定做的书案,一见孙秀才的嘴脸,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从小帮着父兄抬木料,锯木头,我力气倒也不小,上前便拎着孙秀才打了一顿。一旁的丫鬟看完热闹,便把那盒点心扔了:“狗都不吃的面点,我家小姐才看不上呢。”

我正在气头上,冲上去朝丫鬟也踢了两脚。

“踢了李小姐的丫鬟,便是打了李小姐的脸,赶紧去跟李小姐请罪求饶。”

我哥赵鲁拎着我,将我扔到了李小姐的面前。

见到李晚秋,我方才明白什么叫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孙秀才在李晚秋跟前连个癞蛤蟆都不如。

她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月白的襦裙天青的薄纱,身姿如新竹初生,双手似玉兰花瓣,带着官宦女子独有的端庄舒展。

自相识之后,我时常给李晚秋送些木制玩意儿,有时候是个小妆奁,有时候是个鲁班锁,她也没白拿,送了我不少书,还教我读《诗经》,教我画画。

“凝儿很是聪慧,学起东西来比我快多了。”

她每次这么说,我都咧嘴傻笑:“晚秋姐姐才是天底下最聪明最美丽最善良的人,不,是仙

子。”

和孙秀才的亲事,虽亏了些钱,但也认识了李晚秋,我觉得很值。

我跟着李晚秋学读书的日子里,父兄接到了官家的大活儿。

甘王韩涌即将来封地秦邑就藩,知府李守一召集了全邑的能工巧匠为甘王府打家具。

木匠铺子里的进账多了,父母便开始谋划起来:“等这阵子干完,我们有余钱了,给鲁儿讨个媳妇,给凝儿说个婆家。”

赵鲁黑着脸说:“我不娶,先立业再成家。”

我后来才知道赵鲁这个癞蛤蟆也喜欢上了李小姐。

我自跟着李小姐学了书,也想了许多,觉得女子并非只有嫁人一条路可以走,自己有个薄技傍身才好。

所以,我也说:“我不嫁,我要学手艺,往后我也要开铺子。”

我娘在一旁听了倒是高兴:“那好啊,想个啥?”

“我要当药婆。”

三姑六婆都为人鄙视,尤其是经常帮妇人落胎,还用巫术邪药害人的的药婆。

爹娘自然不允:“娘和仝大娘交好,那是因为她在我生你哥的时候救过我的命,你年纪轻轻的......”

“我不学那些害人的东西,就想学着辨药熬药,将来去救人。”

拗不过我的性子,父母终究还是同意了。

我提着一笼卤鹅,送到李知府家里:“晚秋姐姐,以后我不能常来你这里了,我要去仝大娘那里学做药娘了。”

“等学会了种药煎药,以后晚秋姐姐结婚生娃娃,我就来照顾姐姐。”

李晚秋羞红了脸,戳戳我的额头:“死丫头,胡说八道——治病救人是积德行善的事,好好学。”

然而,我没想到再见她已是三年以后,而她,也永远没有机会再结婚生娃娃了。

3

甘王韩涌到了秦邑后,注意到了父亲在他的拔步床上设计的机关暗格,称赞父亲是“鲁班再世”,便让父兄入府为他打一个模样有些怪异的床榻。

可是越干到最后,父亲哥哥二人的脸越是担忧,他们怀疑这个床榻用途不正。

床榻即将完工的那日,临出门时,我爹说:“这个东西我估摸是个刑具,甘王府又不是牢狱,怎么做了这样大的一个刑具呢?”

娘宽慰他道:“王公贵胄的事,我们如何知道?今日再去干个半天,结了钱,你们早些回来,我给你们炖只老母鸡。”

可晚上等我从仝大娘的草药园子回去的时候,莫说爹爹和哥哥,就连娘都不在家,火炉上的鸡还在咕嘟冒泡,油亮金黄的鸡汤让我忍不住口水,夹了个鸡翅膀啃了起来。

这时我才留意到,厨房内的椅凳东倒西歪。

我心内有股不好的预感,赶紧四处喊娘,又四处去问,寻了一个时辰也没消息。

无奈,我便操小路往甘王府赶,去找爹和哥哥。

可刚拐进一条暗巷,便看见一队人马自甘王府的方向而来,如鬼魅一般,快速前行。

正看着,一只手拉住了我,是我们木匠铺子附近常来乞讨的孤儿黄安。

此刻的他浑身血污,眼神惊恐,惊讶过后,我才发现,他竟全身光溜溜,未着寸缕。

“黄安,你怎么了?怎么没穿衣服啊?”

他气息微弱地说道:“凝儿姐姐,你爹......死了。”

父亲猜的没错,甘王要木匠们造的那个床榻确实是一个刑具,而且是专门折磨幼童的刑具,叫“卧笼”。

床榻内里不大,一次放两人,挤在一处,中间还有一处圆形凹陷可容纳一条盘旋的毒蛇。二人的头各自横悬在一个孔洞里,四肢都被绑缚,双手一只通过孔洞伸在外面,一只紧挨那个放蛇的圆形孔洞,头被拉扯的无法呼吸时,他们便会不自觉向上伸脖子,此时便只有靠里面的那只手撑住木板使力,可一旦手碰到那孔洞,便会被受惊的毒蛇咬。

今日这个刑具造好,甘王便吩咐木匠们各自回去了,而我爹和哥哥许是心有不安,又悄悄潜了回去,在暗处亲眼看到了幼童们痛苦的哭喊声。

说起这情形,这个只有十二岁的黄安依然惊恐不已:“我马上就要被放进去的时候,赵大叔突然冲了出来,推开了我边上的家奴,趁着家奴都去抓赵大叔的时候,赵鲁哥哥从另一个门进来拉着我走了......”

“我哥救了你,那他人呢?还活着吗?”

黄安摇摇头:“我只知道赵大叔肯定死了,我才跑到院子里就听到他惨叫了一声。赵鲁哥哥让我先走,他又回去了......”

天塌就在一瞬间,我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想着我要救他们。

我唯一的救星就是李知府,他是官,他一定能管。

可等我到了李守一家外面,却只见到了李知府的尸体被抬着塞进了一驾马车。

不久,整个李家火光冲天,里面哭喊声一片。

晚秋姐姐一定在里面,我想冲进去救她,可是极度的恐慌将我钉死在了一颗香樟树下面,我一动都不敢动,直到我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孙秀才。

他对站在门口的王府卫队说:“官爷放心,查过了,一个都没落下。”

他谄媚的笑容,在火光的映衬下,格外清晰。

第二日,甘王韩涌的一纸奏章快马加鞭送往京城:秦邑知府李守一,突发癔病,砍杀家人,放火烧府,李府上下,无一人生还。

可秦邑的百姓知道,甘王韩涌虐杀幼童,知府李守一不畏权势,当面唾骂甘王,惨遭杀害,家人亦遭屠戮。

我带着黄安回到家中时,那锅香喷喷的鸡汤已经熬成了黑炭,锅子也碎在了炉子里,一如我的家,毁了。

我哥在哪里,我娘在哪里,没人知道,也无人在意。

4

仝大娘绝对是药娘中的佼佼者,医术好,又宅心仁厚,从不以巫术假药害人,还寡言少语,守口如瓶。

因此,下至掏粪人之妻,上到朝廷命妇,都放心让她出入内宅,将各样隐秘病情向她详述。

便是她,为我打探出曾有人在我爹死的那日,看到孙秀才领了甘王府家奴去过我的家,我娘的失踪定然也与孙秀才脱不开干系。

今天,我出门要杀的第一个仇人便是孙秀才,他如今已经中举,官至翰林侍读。

出了肃王府,苦木脱掉身上的素色衣衫,换上了一身军服。

此刻,他不再是药师苦木,而是甘王世子韩建贤的侍卫,黄安。

“你那边事成之后,我们烟火为号。”说罢,他正要提剑离去,又回头道:“凝儿姐,你自己要小心。”

我点点头:“杀孙秀才这种人,你放心。”

他听罢,露出了少年人独有的笑容,我仿佛又看到那个天天追着我喊“凝儿姐姐”的孤儿。

我到京城最贵的妓馆巫山楼后门时,冷香便已在此等候了。

冷香刚到京城不足一年,便已名动四方。

与旁的青楼女子不同,她从未浓妆艳抹,一头青丝上仅有一根素玉簪子斜插着,如隐居于市的修士一样。

冷香接客得她自己挑,客人先把名帖送来,冷香愿意见了,会将见面时间写在诗里送给客人,读书起家的官宦们对她趋之若鹜。

孙秀才也送了多次拜帖,又各色礼物奉上,冷香才终于同意了今晚见面。

月上柳梢之时,敲门声响起。

见到一袭白纱的冷香,孙秀才猥琐地笑道:“果然是你,李晚秋,秦邑知府李守一的千金。”

说着,他便要上手掀冷香的纱裙:“来,让我看看你腰间的桃花可还在。”

冷香轻轻扶住他的手,“既是故人相见,孙翰林何须着急。”

她勾住孙秀才的手,将他引到桌前,红泥小火炉,一壶薄酒,一炉零陵香,更有她如春涧流水般的声音:“不曾想还能再见孙郎。”

言罢,她先饮下一杯,孙秀才见状这才放心饮下了她递过来的酒。

“李晚秋,你得好好伺候爷,当初可是我救了你一命,不然你现在早就烧成灰了,哪有当名妓的好日子......你那死鬼老爹,不识好歹......”

说着,孙秀才又要上手,却发现自己已然站不起来。

我精心为他调制的乌头粉,让他全身瘫软只是第一步。

晚秋上前狠狠抽了他一巴掌,而后便扑倒在地,泣不成声。

当初,孙秀才巴结甘王世子韩建贤,引韩建贤去李家屠戮。却在兵士到来之前,将晚秋下药迷晕带走,并囚入地窖,日夜羞辱,更在她腰间纹上桃花,留下永远的印记。

待他腻了之后,又将她卖到了破窑,成了大渊最低等的土娼,任贩夫走卒肆意践踏。

“凝儿,你可知道,我在土窑中求死不能的时候,甚至羡慕这些青楼中的女子,至少她们能穿衣服......”

我紧紧抱住晚秋,“姐姐,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当初我与她重逢之时,她已身染多种花柳病,性命垂危,我便已能猜到她所遭受的。

如今,我让仝大娘利用去翰林院送药之机,将冷香腰间有桃花刺青一事透露给了孙秀才,才引得他非要见冷香一面,给了我二人复仇之机。

不多时,孙秀才的毒已经深入五脏,他内里开始溃烂,极度的痛苦之下,他拉着我说道:“你救我,我告诉你,你娘在哪里,她还没死......”

我愣住了,哥哥和娘的下落的确是我这几年最想知道的事情,可我绝不会因此救孙秀才。

不待我回答,生存的渴望便让他开了口:“她就在你身边......”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没回答,他死了。

我放出了烟火,下一步的计划该开始了。

5

我放出烟火不到半个时辰,黄安那边的烟火也放了出来。

“姐姐,他那边也得手了,走,我们即刻出城。”

按照计划,待杀了孙秀才,黄安绑走甘王世子后,我们便一起朝秦邑进发,这一路都有人接应,秦邑距离京城不远,顺利的话,等天亮孙秀才的尸体被发现时,我们已经到达秦邑了。

可冷香却摇了摇头:“一个朝廷命官死在我的房内,我又逃走的话,那事情就大了。”

她说的对,客人纵欲过度死在妓馆中的事情并不算稀罕,妓馆一般会与死者家属私了,可妓子若逃走了,那事情反而会闹大。

况且孙秀才虽有官职,却无根无基,巫山楼作为京城最大的妓馆,打点官府,摆平这件事并不难。

“可你在这里到底危险......”

冷香态度很坚决,“我断断不会走的,凝儿,秦邑于我而言是耻辱之地,我本就不愿回去。我如今还有利可图,巫山楼不会不管我的——况且,我留在京城,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她要找那个将她从破窑中救出来的人。

事已至此,我独自来到了鹅盛源,这里的老板刘三,他也是秦邑人。

刘三的儿子亦是被甘王残害的苦主之一,被绑的甘王世子韩建贤便会随着他的卤鹅一起送出城。

看我来了,他神色紧张道:“货已经在车里了,可黄安说有人跟踪他,让我们赶紧带着货先走,他后面会追上我们。”

我们赶到曦安门时,城门吏窦左时朝我们点了点头,“一切妥当,他们几个被我下了药,赶紧走。”

这是京城最小的城门,防守也最为松懈。更为重要的是,窦左时的孕妻因被韩建贤侮辱而自缢,他对甘王府的恨并不比我们少。

可就在窦左时要开门时,一队巡逻官兵赶到。

幸好我早有准备,“我有肃王府的令牌,为肃王外祖家送吃食。”

没有人会防备肃王,况且只是运送卤鹅,肃王的外祖是个屠夫,贪吃鹅盛源的卤鹅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但为首的官兵验过令牌后,却依旧不让出城:“不行,今夜便是肃王本人来了,都出不了城。”

“这是为何?”

一个声音骤然响起,肃王韩潍竟骑马赶到。

他看看我,面色依旧温和,眼睛里透着些傻里傻气,扭头对巡查官兵说起话来也如唠家常一般:“赶紧让车子走了吧,再等就赶不上明日外祖家的宴会了。”

最终,刘三带着卤鹅和甘王世子韩建贤出城而去,可我却只能和肃王回府。

回程的路上,韩潍什么都没问,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只关心着卤鹅。

“凝儿,你说回来给我带卤鹅的,可有买了?”

“苦木家中出了事,他急着出城,我去送他,竟忘了,刚在城门应该跟刘掌柜要一只的。”

我语带歉意地说着,有些不安地搓着衣角,我得为自己出现在城门口,以及徒弟苦木不在身边寻一个说法。

借口拙劣,但我想应付韩潍是够了。

果然,他摸摸我的头,宽慰地说道:“别紧张,没关系的,忘了就忘了,改天再去买。”

三日后,晚秋传来消息,孙秀才之死已经盖棺定论:纵欲过度,突发意外。

巫山楼赔了孙家些银子,此事便从此了结。

而秦邑那边,甘王韩涌已经收到匪徒的勒索信,内附世子韩建贤带有黑痣的手指一根,索要赎金十万两白银。

“凝儿,我听说二哥家的儿子被匪徒绑了,手指都被砍了一根,你说谁这么大胆,敢绑皇帝的孙子?”

肃王边盯着自己新培植的草药,边问我。

“不知道,甘王为人凶残,也许他手下的军官干的,也许是被他残害的百姓报复。”我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批草药好似只是普通野草,王爷为何要种这些?”

“能吃,灾荒之年,老百姓能吃,草药多有毒,可这些野草无毒,比草药更好。”

意料之外的答案,韩潍边说边在纸上画着这些野草的样子,我看着他,恍惚间有些奇怪的感觉,“若甘王爷也像你这样多好。”

肃王抬起头,突然问我:“凝儿也是秦邑人吧?家中可还有父母兄弟?”

“没有,我是孤儿。”

他的一句话,让我清醒了过来,他也是韩家人,鱼肉天下百姓的韩家人。

韩家人的结局都应该像甘王世子韩建贤一样,被剁碎,扔进卤鹅汁里。

6

甘王韩涌为人凶残,但对儿子韩建贤,他却有着一般父亲都比不上的爱。

因此,我们计划杀掉韩建贤,再以绑匪的身份向他勒索赎金,再逼他向皇帝承认自己这几年在秦邑做的恶,包括虐杀幼儿和杀害李知府一家之事。

韩涌不久便给了赎金,而黄安也依计划,将这些钱分给了那些被甘王残害过的数千家庭。

可我没想到,黄安分了钱之后,便将这个由受甘王残害的白夜堂解散了。

我们变成了松散的沙子,逼迫韩建贤向皇帝认罪也再无可能。

从此,黄安便杳无音讯。

恰在此时,一对如花似玉的男女来到了肃王府,自称肃王外祖家的远房表哥和表妹。

表哥叫宁远,表妹叫宁溪,与韩潍母亲同姓,可是不是真是他的表哥表妹就不得而知了。

这么多年,许多自称肃王外祖家亲戚的人来肃王府投靠,韩潍倒是从不查验身份,一应迎进门,好吃好喝供几日,再送些银钱打发走。

好在韩潍虽是个傻王爷,对待下人倒是极好,肃王府的下人们很护主,这些亲戚们倒也占不到太多便宜。

我有一次忍不住奚落了一句:“王爷,你外祖家人丁也过于兴旺了。”

韩潍道:“我母亲出身低,外祖种地杀猪,村子里亲戚多也正常。”

此次宁远宁溪来了之后,韩潍对他们格外照顾,连草药都不管了,整日陪着宁溪到处玩。

宁溪到了我的药庐,将百子柜的抽屉挨个打开瞧了个遍不说,又径直摆玩起了黄铜药碾,四处看罢,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药娘倒是标致,就是苦大仇深的。”

“表小姐,这里熬着药,炉子多,你出去玩吧,等下烫着你。”

我何止苦大仇深,若不是大仇未报,我连活着都不想了。

谁知我刚说话,她竟真碰倒了一个陶制炉,连同上面的砂锅一起摔了个稀碎。

我还没来及心疼我熬了许久的药,韩潍已经冲了进来。

“溪儿,没事吧,你的手都红了,赶紧去找太医。”

说着,他朝我说道:“以后表妹在这里,药就先别煎了,会烫着她。”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他生气了。

真是色令智昏,一见到美人,什么草啊药啊,苍生啊万民啊,全都忘个精光。

相较于宁溪,宁远倒是正常多了,他日日出门,半夜才回,一点都不烦人。

在府中将所有人都折腾一遍后,宁溪抱怨无趣,韩潍赶紧上前哄她,“明日我六哥府上有宴会,我带你和表哥去参加。”

阿弥陀佛,可算是能消停一日了,我打心底感谢办宴会的吴王韩潇。

没想到,韩潍却让我也陪着一起去。

宴会上,肃王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宁溪,连他六哥吴王都嚷嚷道:“我这傻弟弟,终于铁树开花,动了心,明天就让父皇为你们赐婚。”

席上一片喜庆,我是多余的,便离席去了园子里。

刚走到一座小亭子里坐下,一个身影却悄无声息走到我跟前。

是黄安。

7

“你为何要解散白夜堂?我们是要伸冤,让甘王想皇帝认罪,让他伏法的!”

我质问着黄安。

可他却轻蔑一笑:“凝儿姐,你以为甘王做的这些事,他的皇帝老爹不知道吗?”

我又岂能不知道呢,“他知道和亲耳听到不一样,如果甘王去认罪,皇帝便不能装聋作哑了。”

黄安道:“凝儿姐姐,不要把希望寄托在那个昏君身上了。”

“白夜堂的兄弟们都只是想好好过日子的贫苦人,他们并非都和你一样想要复仇到底,如今有了钱,让他们去安心度日,又有什么不好呢?”

我强压怒火道:“甘王找不到儿子,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抱团尚有活的可能,你将他们解散,无异于让他们去送死!”

“不会的,凝儿姐,恨甘王父子的人多了,他查不到我们头上。”

黄安说着,望向我的眼神柔和了起来,他拉着我的手:“凝儿,我们往后也放下仇恨,好好过日子好不好?我自十二岁起就喜欢你,我一定会再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这突如其来的爱意让我有些作呕:“你靠什么给我一个温暖的家?!靠吴王吗?”

听到这话,黄安愣了一下,“你如何知道的?”

其实带甘王世子出城那日,黄安没有出现,我就知道,他出了问题了。

后来我暗中调查了一下,便发现了黄安与吴王早有往来。

“黄安,你我相识多年,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拿什么去投靠吴王的?”

我知道黄安不过是韩建贤身边的一个侍卫,他没有底牌,吴王也不会接受他。

“凝儿,不需要什么交换,吴王求贤若渴,跟着他必然会有前程的。”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黄安,一字一句地问他:“我的父亲被韩涌砍杀,我的母亲被韩建贤虐杀后煮了汤,你让我投靠和他们有血脉之亲的韩潇?!”

黄安眼神惊恐了起来:“你母亲的死,你如何知道的?”

“不是你在杀韩建贤之前逼问出来的吗?小六告诉我的。”

“小六这小子竟然背叛我。”黄安恶狠狠地说道。

“小六是我和仝大娘救回来的,你待他连奴隶都不如,他以后和你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我和你,也不会有任何关系,你去吴王跟前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去吧。”

我甩开了黄安的手,转身离去。

却在回廊处看到立在那里的肃王韩潍,他的眼神冷的让我觉得仿佛从不认识他一般。

“王爷......”

“回去吧,溪儿醉了。”

回程的马车上,宁溪面色潮红,却没有醉意,依旧拉着韩潍的手,二人说说笑笑,只是不见宁远。

我问韩潍:“表少爷呢?”

宁溪在一旁答道:“我哥还在陪吴王殿下喝酒。”

回府后,韩潍端着一碗鸡汤到了药庐:“你今日都没吃饭,喝点汤,舒服些。”

看着这碗鸡汤,我突然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我想我娘了,想她炖的汤,想我们那个到处都散发着木头清香的家。

韩潍走到跟前紧紧抱住了我,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我想家了,我真的想家了。”

“我陪凝儿回秦邑,回家,好吗?”

我却在那一刻清醒了过来:“不,不用。”

我怎能带着杀人凶手韩涌的弟弟去我的家?

8

送我回秦邑时,韩潍一直嘴角噙笑,上车前,他突然拉住我的手问道:“凝儿,当我是朋友了对吗?”

我笑笑点了点头,他指的是我抱着他哭的事情。不过,我的悲伤是真的,利用也是真的。

甘王找不到儿子,已经开始发疯,在秦邑四处抓人,我得回去,我得让韩潍毫不怀疑地让我回去。

我与韩潍,何谈朋友?连与他的相识,都只不过是蓄谋已久。

甘王治下的秦邑四处凋敝,街上处处是衣不蔽体的饥民,瘦骨嶙峋的孩子在污泥里与狗争食。

而街上全副武装的兵士们还在打人,抓人。

怪不得秦邑此起彼伏的民变和暴动,实在是没有活路了。

白夜堂里也有被抓的,领了钱回家过安稳日子的人这些都不安心了。

仝大娘在秦邑的草药园子便是我们聚集的地点。

可相见的那日,到场的并不多,我这才知道,白夜堂里解散出来的不过是些老弱病残,精壮的汉子们都被黄安带走了。

“黄安还让我们给招些年轻力壮的过去呢,每招到一个,给我们一两银子。”

一切明了,黄安如今手里握着一支近万人的队伍,怪不得吴王愿意收他入麾下。

回到秦邑五日后,一场规模空前的民变爆发了。

队伍兵分两路,一路杀入了甘王府,而另一路则直入秦邑大牢。

我和白夜堂的老弱们便在攻打秦邑大牢的这一队里,狱卒们倒也不愿意为甘王舍命,并没有怎么抵抗,便丢盔卸甲,四散奔逃。

我不知道这次民变是哪支队伍挑起的,但民意似火,已成燎原,加入队伍的人越来越多。

谋划多年又有何用?不如索性杀将出去,取甘王狗命。

可带着释放的犯人们还未到甘王府,便被一群身着甲胄,手持长枪的队伍团团围住。

“你们这些杀人放火的囚犯,也想冒充我们白夜堂吗?”

为首的大喝一声,我这才看清,竟是黄安。

我们本就是老弱妇孺,加上在狱中饱受酷刑的犯人们临时凑成,自然不堪一击。

我走上前去,大喊一声:“黄安,是我们!”

“黄安,他们有的是白夜堂里跟你并肩战斗过的人,有的是牢里被冤枉的穷苦人,没人想和你抢功,可你若屠杀了平民,你的前途才真算完了。”

“好,我放了他们,凝儿姐,我的命是你和你爹救的,这个恩,今天我算是还清了。”

我交代了小六一番,让他带着这批人赶紧走。而我,独自往甘王府去了。

此时的甘王府已经被血洗一空,甘王韩涌和他妻妾们的尸体就躺在门口的空地上。

我终究没能亲手手刃这个仇人。

头围红巾的宁远正在此处慷慨激昂地发表他的胜利感言,这个自称肃王表哥的男人,竟是红头会的首领。

9

宁远的红头会盘踞秦邑多年,但他并非是为民请命的英雄,他和黄安一样,想被招安,想得到高位之人的垂青,荣华富贵。

可在这些王公贵胄的眼中,乱臣贼子永远是乱臣贼子,他们只配做棋子。

宁远投靠了吴王,可吴王却在他攻下秦邑,杀了甘王后,带兵杀入,取了宁远性命。

秦邑一乱,让皇帝没法再对甘王所犯罪行视而不见。

一个月后,朝廷公布甘王韩涌与其子韩建贤罪状一百五十条,剥夺甘王的封号,韩涌在京城的家眷也都一律没为奴,放逐海南。

秦邑知府李守一沉冤得雪,恢复官职,追赠少保之衔,皇帝褒奖李守一的诏文传于全国。

晚秋姐姐终于以清白之身示人了,但她的身体已然如风中残烛,只能住进了京城北郊的恩善观中养病。

而吴王韩潇,剿灭反贼有功,自然是赏赐了一番,不过都是些岁俸和虚衔。

此时,一向沉迷草药,不问朝政的肃王韩潍,却突然进宫,向皇帝请求,为吴王韩潇增加封地:“六哥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没有哪个哥哥能和他比了,增加封地才能彰显其功。”

在皇帝心中,他的蠢儿子韩潍是说不出这话的,除非有人教他,这人只能是吴王韩潇。

皇帝训斥了韩潍一顿,让他无诏不准再入宫。

但吴王韩潇,却被皇帝以“舍不得”为由,留在了京中,不能返回封地。

早有传言,随着年龄见长,皇帝对儿子们的疑心也越来越重,早已动了削藩的念头,作为藩王里实力和野心都居于前列的人,韩潇是不甘于被皇帝困在京中的。

黄安心狠手辣,渴望功名利禄,却并没有宁远那么有心机,是把好刀。

如今吴王不能离京,黄安便是他的信使。

于是,我以药娘的身份先一步到了吴王的封地怀安城,找到了这里唯一一家卖鱼脍的酒楼。

日日蹲守,终于在秋分这天等到了黄安。

我了解他,他最爱吃鱼脍。

我画了淡淡的妆,穿着从前从没穿过的藕荷色长裙,外罩月白底子绣着缠枝玉兰的薄罗长衫,小家碧玉又不失风情。

我知道他最喜欢这样的女子,见到我,他愣了半天:“你从没这样打扮过,真好看。”

酒过三巡,我问他:“小安,姐姐已经无处可去了,只有你了,你从前说喜欢我,还算数吗?”

我眼中噙泪,面色微红,黄安看着我点点头,“当然算数。”

我和仝大娘学过药理,也同晚秋姐姐学过青楼女子的仪态作派。

本来的我过于生硬了,已然无法打动如今的黄安,他走在成功的路上,需要的是温柔是崇拜。

黄安喜欢温柔似水,又落难可怜的赵凝。

我进到了他的卧室,在他褪去我的衣衫,贪婪吻着我的脖颈之时,我抽出头上的簪子,插进了他的脖子里。

曾帮着父兄抬木料,锯木头的双手,依然气力很大,不会跟他活命的机会。

“为什么?”他的眼里满是不甘。

为了小六,他杀了小六。

秦邑动乱那日,我已然料到黄安不会放过那群知道他底细的人。因此,我告诉小六,让大家尽量分散地跑,都躲起来,能躲多久躲多久。

为了让其他人顺利逃走,小六没有躲,他做靶子引开了黄安手下追杀的人。

这个挨了一顿打才讨来一根猪蹄,宁愿自己饿着,也要把猪蹄给黄安吃的小乞丐,最终却死在了黄安的手上。

10

韩潍驾车等在了黄安寓所后面的巷子里,杀了黄安后,我打开窗,他正站在下面仰头看着我。

我纵身一跃,稳稳落在韩潍的双臂之中。

“跳的这么干脆,看来凝儿很信任我。”他在车上为我擦去身上的血污,边擦边说。

“合作了这么多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肃王爷。”我淡淡的说道,却能感受到边上韩潍灼热的目光。

当初,一夕之间,家破人亡的我,只能和仝大娘一起抱头痛哭。

我要报仇,可是报仇之前,我得先活下来。

我们一起到了京城,依然做药婆,慢慢地从平民家内室,进到官宦人家内室,用了三年,终于进到了吴王韩潇一个小妾的闺房中。

为她诊病的日子里,才听到了肃王韩潍的名字,一个痴迷草药,无所作为的傻子王爷。

便是他了。

在肃王府外蹲了月余,终于发现了韩潍时常去的几个村寨,他在这些地方种了草药。

那日,我一身药娘的打扮,背着药箱,在他的草药田边,想与他来场邂逅。

没想到,他见到我后第一句竟是:“跟踪了我这么久,有什么事,说吧。”

到底谁说他是傻子的?

“我只求王爷给我一口饭吃,我可以为王爷种药,寻药,制药,试药,什么都能做。”我也并没有放弃,可怜巴巴地哭红了眼睛。

韩潍带我回了肃王府,分出了一间药庐给我。

生存解决后,我便借着出府寻药的机会联络潜入京城的秦邑人,我们本想找机会告御状,却发现天子脚下,根本没有给普通人这样的机会。

无奈之下,我们组成了白夜堂,潜伏京城,等待报仇的时机。

相较之下,韩潍的生活要简单的多,整日就是研究各类草药,写出了两本医书,集纳各类草药药性,适用之症等。

可我总觉得,他平静甚至憨傻的面容之后,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甚至在我告诉他,苦木的真实身份是黄安,并且我要杀了黄安为好友报仇之后,他也依旧平静。

甚至没有追问,只说了一句:“无妨,你杀了他,我接应你。”

11

韩潍为我擦好血污之后,我向他道别道:“王爷,多谢王爷多年来的照拂。如今王爷的著作已成,凝儿不能再帮您什么了,留在您身边只会给您带来麻烦,就此告别。”

韩潍看着我,默默地拉过我的手:“未必一定要走的,肃王府冷清,有你在,我安心。”

“不了,等王爷和表小姐成亲了,自然就不冷清了——宁远虽反叛,可我听说陛下并未迁怒宁家其他人,表小姐依然可以住在您府上。”

我抽出了手,淡淡说道,心中竟也生出了一丝离别的伤感。

“她不是我表妹。”韩潍看着我的眼睛,说道:“我根本没有外祖。”

“什么?!”

韩潍的眼中透出了一丝悲伤:“我的母亲是浣衣局的一名小宫女,是宫中地位最为卑贱的宫女,她十六岁那年,被我的父亲看到,就在浣衣局里给玷污了。”

“人人都说她命好,皇帝临幸一次,便怀孕生了儿子,可只有我们母子俩自己知道,我们在宫中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我八岁那年,六哥在宫宴上喝醉了酒,闯进母亲的宫里,当着我的面欺辱了母亲。父亲知道后,没有责罚自己的儿子,却说是我母亲行为不检,一条白绫赐死了她。”

“你知道我怎么长大的吗?靠的就是对六哥的恨,我一定要杀了他。可是我不能让别人看出我的恨意,我只能装傻充愣,让父黄兄长对我放心。”

韩潍说着,眼中已然有了泪光,我不知为何,竟也跟着他哭了起来,待他平静后,继续说道:“我倒是很希望母亲那边还有亲人,可惜,她的家人都在饥荒中饿死了,她是被卖给几个过路商人才活下来的。”

我听到这里便明白了:“所以,你搜集那些能吃的野草,是因为你的母亲?”

韩潍点点头:“母亲跟我讲过饥荒时易子而食的惨状,我虽没人爱,却也衣食无忧,从没想到过,百姓的生活是这样的悲惨。所以,那些人冒充我外祖家的亲戚来找我,我从没有揭穿过他们,不过都是想吃口饭罢了。”

我有些不解:“那你说你外祖是个种地的屠夫是怎么回事?”

“我自己幻想的,我若有个又会种地,又能杀猪的外祖父,我母亲年少时就一定不会挨饿了。”

“可是我没想到,我自己编造的这个谎言,却给我带来了意外的收获。我发现,竟有叛军冒充我外祖父家的亲戚接近我,我索性就把谎言编的更像些,还编出了三个舅舅,四个姨母。”

“直到红头军的宁远和宁溪冒充我表哥表妹来到肃王府时,我知道我机会来了。我将宁远介绍给了六哥,六哥野心不小,他一定会利用红头军,父皇本就疑心他,我只待他上钩。”

听到这里,我震惊之余,却也意识到一个问题:“宁远兄妹表面上是你的表兄妹,他们造反,为何皇帝丝毫不怀疑你?”

韩潍笑了笑:“这就是最巧妙的地方,我父皇知道我母亲娘家已经没人了,而且我对外散播有关我外祖家的谎言时,告诉过父皇,我说我太孤单,太想念母亲了,才幻想自己有这么多的亲人。父皇本就对我有些愧疚,听闻此言,更对我宽容了不少。”

他说到此处,问我道:“凝儿,你的仇报了,可否留在我身边,帮我报仇?”

12

“你知道我在复仇?”

短短一个时辰,韩潍给我的震惊一波又一波。

“当然,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见我愣在那里不说话,韩潍又加了一句:“如果我救了你的哥哥呢?为了报恩,你也得留在我身边吧。”

那一刻的心情,我无法言表,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跟他确认真假。

时隔五年,再次见到赵鲁,竟然是在晚秋姐姐所居的恩善观中。

我一时都没人出他来,如今的哥哥已然苍老如一个老头。

那日,他为救父亲又返回甘王府后,便被甘王抓住囚禁起来。

而令我没想到的是,被囚禁的日子里,一直在虐待折磨他的竟是甘王妃,也就是世子韩建贤的母亲。

“他们腻了,就朝我胸口捅了几刀,扔进了乱坟岗,是肃王殿下在一堆尸体中发现了我,将我带回去医治的。”

赵鲁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韩潍叹了口气:“你离开肃王府回秦邑后第二天,宁远就借故离开了,我本是跟踪宁远的,却不想意外在秦邑郊外乱坟岗发现了一个尚未断气的人,前几日,我才得知,此人竟是你的哥哥。”

我跪在地上,朝韩潍磕了一个头:“肃王殿下的大恩,我无以为报。”

他赶紧扶起了我,开玩笑似地说:“那要么以身相许吧。”

一旁的晚秋轻轻一笑:“殿下暗自喜欢了凝儿这么多年,可算有勇气说出来了。”

我再次愕然,仿佛陷入了一个只有我是傻子的骗局中。

“晚秋姐姐你说什么?”

“你当我当初是如何从破窑里出来的?是遇上了镇子上寻药的肃王殿下,我实在不堪受辱,光着身子冲出破窑求救,才得以脱身。”

“而且买卖欺辱我等女子的土窑老板几人,也被肃王殿下拉去官府治了罪。”

我呆楞当场许久后,道:“殿下想让我怎么帮你复仇?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潍听罢,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沉默片刻后说道:“算了,不必了,与你说笑的。宁溪已经求我将她安排到了六哥身边,六哥此人,是真正的色令智昏,一旦见着美人,便什么人伦纲常都不顾了。宁溪与他哥哥宁远感情甚笃,她到了六哥身旁,定然不会放过六哥的。”

果然,不久之后,吴王韩潇暴毙而亡,而宁溪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久后,晚秋姐姐去世,她的离去也带走了我哥哥对世间最后的留恋。

他决定落发出家,再不问红尘。

“能在李小姐人生的最后时日里照顾她,我赵鲁此生没有遗憾了。”

哥哥离开后,我与仝大娘一起在京城开了一间小药铺,倒也清闲自在。

而韩潍依旧在肃王府中钻研草药,写他的书,偶尔会来我的小药铺坐坐,却再也没缠着我让我留在他身边。

二十岁生辰那日,韩潍又来了,送了生辰礼后,便起身要离去。

“王爷,我想问你件事。”

“何事?”

“你真的喜欢我吗?”

他顿了顿,开口道:“凝儿,不必有负担,感情之事无法强求,我知道你心里对韩家人始终有隔阂,你并不喜欢我。你放心,我再也不会用帮过你的那些小恩小惠勉强你。你我也算有过命的交情了。今后,我们就以兄妹相处吧。”

“不,我没法和你以兄妹相处,我喜欢你,男女之情的喜欢。”

又五年,新帝即位。

我与韩潇的孩子三岁了,韩潇开始教他写字,写着写着,他说:“这孩子有些驽钝,许是王府过于沉闷的原因,不如带他去边疆生活如何?”

“好啊,我向往边疆生活已久,我们去那里还能开个药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