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槐溪村有个代代相传的规矩——头七夜,活人梳头,死人借命。
村里老人都说,人死后第七天,魂魄会归家作最后告别。这一夜,家中必须备好逝者生前最爱的饭菜,摆好碗筷,然后全家回避,不得留宿。尤其不能做的,便是在这夜梳头。因为梳头会牵动活人阳气,镜中映出的影子能被归来的魂魄借走,活人就得替死者留在阴间,直到下一个头七找到替身。
这规矩如同村口那棵百年槐树,根深蒂固地扎在槐溪村每个人的心里。
陈舟是村里少数不信这些的年轻人。他在省城读医科大学,相信科学,不信鬼神。去年冬天,他最亲的奶奶过世了,临终前一直喃喃着“头发还没理好”,手里紧攥着那把跟随她半辈子的犀角梳。
“你奶奶那头长发,年轻时不知羡煞多少人。”陈舟的父亲陈守业红着眼眶说,“就算老了,她也每天梳得整整齐齐。”
陈舟默不作声,心里却对村里的规矩不以为然。
头七前夜,陈家开了家庭会议。
“明天太阳落山前,全家都去你大哥家住一晚,天亮再回来。”陈守业严肃地交代,“尤其是你,小舟,千万别在家待着,更别碰你奶奶的梳子。”
陈舟表面上点头应允,心里却另有打算。他想起奶奶临终前不甘的眼神,决定要亲眼看看,头七之夜到底会发生什么。
“奶奶最疼我,就算真回来,也不会害我。”他心想。
头七当天,陈家准备了老太太生前爱吃的芝麻糕和红枣茶,整齐摆在堂屋的方桌上。日落时分,全家便匆匆离开,陈舟借口要回屋拿件外套,悄悄留了下来。
夜色渐浓,槐溪村陷入一片死寂。
陈舟躲在奶奶生前住的房间的衣柜里,只留一条缝隙观察。房间里还残留着奶奶常用的头油香气,那把犀角梳就放在梳妆台上,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什么动静都没有。
“果然都是迷信。”陈舟看了眼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他有些失望,也有些困倦。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堂屋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陈舟一个激灵,睡意全无。那脚步声很慢,每一步都拖着地,像是腿脚不便的老人在行走。接着,他听见碗碟轻轻移动的声音,还有细微的咀嚼声。
“奶奶?”陈舟在心里默念,手心渗出冷汗。
他小心地从衣柜缝隙望出去,只能看见堂屋的一角。月光下,桌上的芝麻糕少了一块,红枣茶的杯子有明显的唇印。
陈舟的心脏狂跳起来——难道奶奶真的回来了?
就在这时,他所在的房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陈舟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一个身影缓缓走进来。那身影背对着他,在梳妆台前坐下。月光照出她花白的长发,有些凌乱,不像奶奶生前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
是奶奶!陈舟几乎要叫出声来,但一股莫名的恐惧让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那身影拿起梳妆台上的犀角梳,开始慢慢梳理头发。梳齿划过发丝,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头七夜,活人梳头,死人借命。”父亲的警告在陈舟脑海中回荡,但他现在亲眼所见,奶奶只是在梳头,哪有什么借命?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陈舟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梳着梳着,那身影的头发开始变色——从花白逐渐变得乌黑,而她的动作也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更可怕的是,镜子里映出的根本不是奶奶的脸,而是一张扭曲变形、布满皱纹的陌生面孔!
“我的头发...还没理好...”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不像是奶奶平日温和的语调,而像是多个声音混杂在一起,“借你的影子...让我再活一回...”
陈舟吓得魂飞魄散,不小心碰到了衣柜内壁,发出轻微的响声。
梳头的动作戛然而止。
那身影缓缓转过头来,面向衣柜的方向。月光下,陈舟看清了那张脸——确实是奶奶,却又不是。五官是奶奶的五官,但表情扭曲,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色,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最让陈舟恐惧的是,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缕乌黑的头发——那分明是陈舟昨天洗澡时掉在浴室下水道的头发!
“小舟...”那声音呼唤着他的小名,“出来陪奶奶梳头...”
陈舟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衣柜门,冲向房门。但房门不知何时已被锁死,任凭他怎么拉扯都纹丝不动。
“跑什么...”那声音越来越近,冰冷的氣息喷在他的后颈上,“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看奶奶梳头吗?”
陈舟感到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拼命挣扎,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终于找到了手机。他凭着记忆盲打,紧急拨通了他父亲的电话。
“爸!救命!奶奶她——”他话未说完,手机就被打落在地。
那力量拽着他向梳妆台拖去,陈舟惊恐地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影像正在慢慢变淡,而奶奶的影像却越来越清晰。
“再梳几下...就够了...”奶奶——或者说那个占据奶奶身体的什么东西——喃喃着,举起梳子,向陈舟的头发梳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房门被猛地撞开。陈守业举着一把桃木剑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村里的老道士。
“妈,放手吧!这是你亲孙子!”陈守业红着眼睛大喊。
老道士迅速撒出一把糯米,口中念念有词。那东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放开了陈舟。
陈舟连滚爬地躲到父亲身后,浑身颤抖。
“不是...不是奶奶...”他语无伦次地说。
老道士面色凝重:“这确实不是你奶奶。这是‘借寿婆’,专门附在刚去世的老人身上,借头七之夜偷取年轻后生的阳寿。”
那东西在房间里左冲右突,但被老道士的法器困住,无处可逃。最后,它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化作一缕黑烟,从窗口消散了。
房间里只剩下掉在地上的犀角梳,和惊魂未定的三人。
“怎么会这样?我母亲呢?”陈守业急切地问。
老道士叹了口气:“你母亲的魂魄早已往生,只是这把梳子不知沾染过多少人的气息,才被这邪物利用。”他捡起梳子,仔细端详,“看这梳齿间的黑气,恐怕不止害过一两个人。”
陈舟大病了一场,高烧三天不退,梦里总听见梳头声和那句“借你的影子,让我再活一回”。病愈后,他像变了个人,再也不敢轻视那些传承已久的规矩。
老道士告诉他,有些规矩看似迷信,实则是祖先用血泪换来的经验,是为了保护后人不受未知的伤害。
陈舟后来在家族老档案中发现,那把犀角梳并非奶奶的嫁妆,而是从一座无名古墓中出土的陪葬品。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根据记载,近百年来,家族中有六位年轻人在头七之后神秘死亡,死时都是头发被梳得整整齐齐,而他们的寿命,都停留在二十三岁——正是陈舟现在的年龄。
真相是,那把梳子里依附的邪物,每隔二十年就要“借”一次后辈的寿命,而陈舟,就是下一个祭品。
今年的头七又快到了,陈舟时常在深夜听见若有若无的梳头声。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梳头时,镜中的影子偶尔会慢上半拍,嘴角还会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那把犀角梳明明已经被烧毁,为什么还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