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 年 4 月 11 日，太行山凌晨四点，雾像没擀开的面，一捏一把水。八路军前总作战科科长王政柱把194 两 7 钱的黄金倒进一条空米袋，袋口用粗白线缝了七针，再反转，又缝七针。

他做这件事时，屋里只有彭德怀。

彭总把蜡烛往桌上一墩，声音凝重地说：“黄金是党的命脉，丢一钱，提头来见。”

王政柱没说话，只点了点头。他把米袋系在腰上，外面又套一件破棉袄，腰间立刻鼓出一圈，像早熟的麦捆。

第二天，一行三人从太行山出发。除了王政柱，还有女译电员罗健，以及负责牵骡子的饲养员汪秀田。他们的目的地是延安。

罗健 23 岁，背着一包密码本，走路带风，在最前面。

汪秀田牵着骡子走在中间，累了或者受伤了可以骑着它走。

王政柱跟在最后，由于腰间缠了黄金，他走得格外吃力，但是一点都没有拖慢“行军”速度。

王政柱

在外人看来，王政柱不过是胖了点，但是罗健是第一次看到腰这么肥的王政柱。

她心里咯噔一下：王科长腰里藏东西了，不会是贪污了军区的经费吧？ 但是，碍于没有证据，罗健没有吭声。

王政柱腰间缠的那批黄金不是金条，而是戒指、耳环、发钗、烟嘴、金锁片，还有两枚日本“金鵄”勋章。这些黄金饰品，有些是从日军被击毙的官兵身上摘下来的，有些是从汉奸那里抢来的，有些是地主和他的富太太们捐的……

前阵子，彭总听闻陕甘宁边区银行告急，法币跳水，急需黄金这种“硬通货”。

于是，彭总把这些黄金交到了王政柱手中，让他趁着去延安学习的机会带过去。

由于此事属于机密，王政柱并没有告诉同行的罗健和汪秀田。

此行2100 里，虽然路线已有多处绕行，但是还有三条封锁线是必须要过的。

第一处在邯长路，日军用探照灯照路，照见人影就开火。

夜里 11 点，王政柱把三人分成两部分：汪秀田牵骡子先走，他和罗健在后。

罗健低声问：“科长，你的腰鼓鼓的，里面是什么？”

王政柱笑着回答：“是小米，彭总让带给延安的‘太行礼物’。”

罗健不信，但也没有再问。

走着走着，罗健的鞋底突然发出“嗤啦”一声，她以为是雷，僵在原地。

王政柱则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腰，再回头，却发现她脚下踩着一个火柴盒。

原来是虚惊一场，二人继续往前走，而罗健却更加疑心：“什么小米，这么用心保护？”

第三十天，一行人到了石灰湾。

这里原本没有据点，可日军忽然新设了临时卡点，架机枪、拉狼狗，还把老百姓赶到场院，排队搜身。王政柱见状，赶紧带着两人退到了桃村交通站。

交通员老李告诉他们：“这里过不去，除非翻后山的断崖。”

三个人面面相觑，最后王政柱做决定：“就翻断崖！”

当晚，他们找了一根又粗又长的绳子，绑在崖顶的一颗树上。

汪秀田把骡子眼睛蒙布，四条腿套上绳子，先慢慢放下去。

接着，王政柱把米袋转到胸前，用绑腿缠紧，像抱一个随时会哭的婴儿，慢慢荡下了断崖，罗健和汪秀田紧随其后。

然而，三人刚刚抵达崖底，日军的一个巡逻队正巧巡到这里，手电筒照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王政柱第一时间反应，他将罗健和汪秀田按进旁边的灌木丛，自己则一个侧滚。

动作刚做完，日军的子弹就射了过来。一颗子弹擦过米袋，打出一串火星，金子“哗啦”一声，露出来了一块。

这一幕被手电筒完全照到，罗健在灌木丛里看得真真的，心想：那不是小米，是黄金！

那一夜，王政柱带他们连冲了七次，才成功从日军的围堵中逃脱，可是那头骡子却成为了日军的“战利品”。

等到了安全地带后，王政柱见罗健的手背被灌木划开，赶紧撕下自己袖子给她包扎。

没想到，她却一把推开，质问道：“先交代，袋里的是什么？你是不是贪污了部队的经费？”

王政柱沉默不语，像把嘴给焊死了。

四月的最后一天，他们抵达了任家庄，交通站是一处地窖。

夜里很冷，罗健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听见“叮”一声轻响——像铜板落地。

她摸黑爬起，点燃了油灯。只见王政柱侧身睡，一枚金耳环从米袋的缺口中滑出，在火光下黄得耀眼。

罗健把耳环攥在手里，心口“咚咚”打鼓。她摇醒汪秀田，两人把王政柱按住。

罗健声音发抖：“王科长，你私带黄金，这是什么行为？”

王政柱一把推开二人，坐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而是把棉袄扣子一粒一粒解开，里衣已粘住皮肉，再解，一片暗红——腰间被金饰的棱角磨破，血渗出来，干了又湿，结成黑紫痂。

王政柱低声说：“彭总嘱咐，人在金在。我若提前透露，你们万一被捕，受不住刑，说出来，怎么办？延安的银行急需这批金子‘续命’，这是党的命脉，彭总要我亲手交军委供给部。”

罗健听后，手不住地抖，眼泪砸在金子上，溅起极小的光。她想起一路上，王政柱把干粮省给他们，自己吃野菜；夜渡冰河，他把骡子让给她骑，自己徒涉，水淹到胸口，像走刀山。她忽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我冤枉好人！”

王政柱见了，赶紧安慰她：“你也是为了党嘛……”

5 月 20 日，宝塔山在望。三人鞋底磨穿，脸被风沙犁出沟。军委供给部的人迎上来，把黄金过秤——194 两 7 钱，一分不少。罗健当着交接人的面，把那条染血的米袋双手捧起：“请把它也存档，这代表了太行山的忠诚。”

这一路上，王政柱一行三人经历了无数生死考验，战友情也变得愈发深厚。与战友情一起催生出来了，还有王政柱与罗健的爱情。

在黄金上交的第七天，二人向组织部提交了结婚申请，组织当日批示：“同意”。

5月30日，王政柱与罗健在延安王家坪举行婚礼。

王政柱与罗健

彭总在太行山听说二人结婚的消息，特地托人捎来一包缴获的香烟当作贺礼。

此后 58 年，夫妻俩相濡以沫，不离不弃，书写了一段为人称颂的革命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