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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斯大林格勒的战壕里,他唱起了《茶花女》

夜幕降临,像湿棉被一样压下来,远处炮声沉闷,仿佛有人在隔壁捶墙,他靠在战壕里,怀中抱着一把从音乐学院带出的小手风琴,琴键

夜幕降临,像湿棉被一样压下来,远处炮声沉闷,仿佛有人在隔壁捶墙,

他靠在战壕里,怀中抱着一把从音乐学院带出的小手风琴,琴键缺了两个,风箱用医用胶布缠了三圈,依旧漏风。

他舔了舔嘴唇,尝到了土腥味与铁锈味,那是血亦或是铁轨被炸碎后的残渣,

有人递给他半壶水,他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怕唱不上去,”

随后他轻柔地拉了一小段前奏,那是威尔第的《茶花女》,

声音虽不大,然而周遭顿时便安静下来,就连隔壁掩体中那个向来爱骂娘的乌克兰人也不再出声了,

那时候既无人提及“祖国”也无人谈及“斯大林”,

他们就这般听着,仿佛是一群暂可归家的孩子。

战前身为列宁格勒爱乐乐团首席手风琴手的他,名为维克多·施特鲁姆,之后成为第62集团军的一名步兵,

无人知晓他是怎样从前线乐队被调至步兵连的,有人称他“态度欠佳”,有人言他“过于爱聊”,

他不说这些,

他只记得,第一次夜战结束后,他在废墟中寻得一把未损坏的琴,擦拭干净后,便开始歌唱,

不是军歌,是歌剧,

他说:“军歌太像命令,歌剧像人说话。”

他们连里的人开始习惯在夜战结束后等他唱上一段,如同等着烟的配给那般,

有一回他们于“61号楼”内被困三日,无水且子弹也所剩无几,

他靠在断墙边,唱了一段《冰凉的小手》,

唱罢之后,一位刚入伍的哈萨克族男孩向他发问:“我们会死吗?”

他想了想,说:“也许会,但今晚不会。”

次日清晨,援军抵达,然而那男孩未能离开——子弹自太阳穴射入,未见流血,仿若沉睡一般,

维克多没哭,收起琴说道:“最后一首曲子,他听完了”

《茶花女》乃威尔第于1853年创作之作品,叙说的是一位巴黎交际花为爱情而牺牲的事情。

在斯大林格勒,没人知道这些,

那旋律之中,有着女人、酒、眼泪、告别—

这些词在1942年的冬日比“胜利”“战线”“反攻”更为真实,

维克多后来回忆道,他挑选这段是由于“此处所讲的是一个濒临死亡之人仍渴望重获新生”

他想,也许他们也想。

后来我想,为什么他们那么想听一段歌剧?

并非由于旋律悦耳,而是由于那是他们唯一能够自行选择的声音,

在斯大林格勒,连呼吸都是被分配的,

冲锋的时机、隐蔽的时机、喊“乌拉”的时机全都确定好了,

只有那段咏叹调,是他们自己点的,

它非命令,非广播亦非经政治部审查的歌词,

它属于“我想听”,属于“我还活着”,

战争最为残酷之处,不在使人丧失性命,而在使人别无选择,

选什么,

选说什么、唱什么、信什么、爱谁,

当所有选择都被收走,人就成了零件,

维克多的手风琴,恰似一颗偷偷放进零件堆里的心脏,微微一动。

战后,他回了列宁格勒,

没回爱乐,去了电车公司,做夜班调度,

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唱了?”

他说:“琴坏了,人也坏了。”

1968年,他死于一幢无电梯的公寓内,邻居称最后数年他常独自在窗边哼歌,声响极轻,似怕他人听见。

没人知道他哼的是《茶花女》,

无人知晓,他于战壕中,借一段咏叹调,使一群年轻人寻回了自我,

我时常在想,倘若那天夜里他没有唱歌,他们是否会更惧怕死亡?

也许不会,

但他们会更孤独——

孤独到连“我是谁”都不敢问。

结尾,

在斯大林格勒的废墟之中,“自由”一词听来仿若一则笑话,

但有人用一段歌剧,偷偷把它唱了出来,

不是反抗,不是宣言,只是——

“我想唱点自己的。”

七十年后,我们还在问,

如果那天是你,在炮火之间,你会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