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你爷爷摔成脑出血,二十五万手术费再不交就没命了!”
我闻言顿时就慌了,刚要转钱,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那是一张照片,昏暗棋牌室里,本该躺ICU的爷爷周德山,正把一张 “海底捞月” 的麻将拍在桌上,笑得满脸通红?!
到底是谁给我发的这张照片?
这如果是真的,那二叔又为什么骗我?!
要知道这20多万可是我在外地打拼了十年好不容易攒的!
为了弄清楚,我只好顺着二叔的话往下接,假装凑出了八万。
“到哪里给你呀?”
二叔连忙回我,还给我发了个地址,我看到那位置后却愣住了……
01
那个周三的下午,我的生活被一通急促的电话和一条诡异的彩信,劈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片段。
电话里,二叔周建军用一种近乎崩溃的哭腔告诉我,爷爷在老家院子里摔伤,脑出血昏迷,急需二十五万做开颅手术才能保命。
而那条来自陌生号码的彩信里,只有一张模糊却刺眼的照片:昏暗的棋牌室里,本该躺在ICU抢救的爷爷,正精神抖擞地将一张“海底捞月”的麻将牌,重重拍在绿色的麻将桌上,脸上还带着赢钱后的得意笑容。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我甚至能清晰看到自己瞳孔里,一半是担忧一半是荒唐的复杂神色。
我当时正对着电脑屏幕,盯着金融模型里一组反复出错的数据,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试图找出那微乎其微的逻辑漏洞。
屏幕上滚动的数字和代码,像一群冷冰冰的蚂蚁,按照既定规则有序爬行,构建出我在江城生活十年里,最熟悉的冷静世界。
“周明啊!你爷爷……你爷爷他快不行了!”
二叔周建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种被恐慌磨得粗糙的质感,瞬间击碎了我周围由数据搭建的平静。
我的手指猛地停在键盘上,刚敲到一半的“for循环”语句,在屏幕上显得格外突兀。
“二叔,你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强迫自己深呼吸,可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就在刚才!你爷爷在院子里晒玉米,脚下一滑,后脑勺直接磕在台阶上!”周建军的声音里混着嘈杂的背景音,像是医院走廊里的人声鼎沸,“镇卫生院的医生说,颅内出血严重,必须马上转市第二人民医院做开颅手术!晚了……晚了人就没了!”
“医生说手术费加上后续的监护费、药费,最少要二十五万!我跟你二婶把家里的存折、银行卡都翻遍了,才凑了三万多……周明,现在全家就只有你能拿出这么多钱,你可一定要救你爷爷啊!”
二十五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冰冷的石子,狠狠砸进我的心里。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正好是我这十年在江城打拼,省吃俭用攒下的全部积蓄——是我作为异乡人,在这座钢铁森林里站稳脚跟的唯一底气。
我甚至能想起,这笔钱里,有多少是我加班到深夜,啃着廉价外卖省下的饭钱;有多少是我放弃年假,顶着烈日跑项目赚来的奖金。
“二叔,爷爷现在在哪个医院?我马上……”我的声音有些干涩,职业本能让我第一时间想确认信息的真实性,但亲情的重量很快压过了这份谨慎。
那是从小把我扛在肩膀上,带我去村口小卖部买糖吃的爷爷;是我考上大学时,攥着皱巴巴的钱,反复叮嘱我“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的爷爷。
“市第二人民医院!我现在正跟着救护车往那边赶,你赶紧把钱打到我卡上,我到了直接去缴费,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周建军急切地报出一串银行卡号,每个数字都像在催促我快点行动。
“好,我现在就转。”我挂断电话,胸口憋闷得快要喘不过气。
我拉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取出那张很少使用的银行卡——这张卡里,藏着我在江城十年的所有心血。
打开手机银行APP,冰冷的蓝色界面上,“转账”按钮格外醒目。
输入周建军的卡号,核对姓名无误后,我在金额栏里输入“250000”。
手指悬在“确认转账”的绿色按钮上,我停顿了一秒。
不是不信任,而是多年从事金融风控工作,让我养成了对大额资金流动格外审慎的习惯。
可一想到电话里周建军绝望的哭腔,想到爷爷可能正躺在病床上等待手术,我还是深吸一口气,准备按下按钮。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顶端突然弹出一条彩信通知。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老家的县城。
在这个微信、支付宝普及的时代,彩信早已成了“古董”,谁会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
鬼使神差地,我点开了那条彩信。
加载进度条缓慢地前进,像在揭开一个沉重的秘密。
当照片完整显示的那一刻,办公室里恒温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我甚至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照片像素不高,带着明显的偷拍痕迹,画面有些模糊。
背景是一间光线昏暗的房间,墙上贴着泛黄的“禁止吸烟”标语,空气中似乎还能闻到烟味和汗味混合的浑浊气息。
房间中央的自动麻将机旁,围坐着四个中年男人。
面朝镜头的那个男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夹克,头发花白却精神十足——正是我的爷爷,周德山。
他左手夹着一根烟,烟灰快要掉落在裤子上,右手正将一张麻将牌用力拍在桌面上,嘴角扬起一抹赢钱后的张扬笑意。
我眯起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拍在桌上的,是一张九条,旁边还散落着三张相同的牌——显然是“海底捞月”的牌型。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弹,嗡嗡作响。
一边是电话里“脑出血昏迷、急需开颅手术”的病危爷爷;另一边是彩信里“精神矍铄、赢钱得意”的麻将桌爷爷。
两个截然相反的形象在我脑海里疯狂碰撞,形成一个荒谬又讽刺的漩涡。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周建军发来的短信:“周明!钱转了吗?医院这边催着缴费,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看着短信里的催促,又低头看向屏幕上爷爷的笑脸,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窜上来,瞬间传遍全身。
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现实扭曲的困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回复短信,也没有再看转账界面。
我冷静地长按照片,选择“保存到相册”,然后打开电脑上一个很少使用的软件——这是一款专业的图像元数据读取工具,能提取照片拍摄的时间、地点等信息,是我工作中常用的“溯源”手段。
软件启动后,一串代码和数据快速滚动,最终停留在“拍摄时间”和“GPS定位”上。
拍摄时间是今天下午两点十分——距离周建军给我打电话,只相差十五分钟。
GPS经纬度清晰地显示着一个位置,我将这串数字复制到地图软件里,地图迅速缩放,最终,一个红色的标记点精准地落在了老家镇上的“好运棋牌室”。
真相的轮廓,开始在我眼前慢慢浮现。
02
我的血液像是被注入了冰水,瞬间冷静下来,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清醒。
愤怒和担忧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我要查清这场骗局背后的所有真相。
作为一名金融风控分析师,我每天的工作就是从海量看似正常的数据中,找出欺诈和谎言的蛛丝马迹。
而这一次,这场针对我的骗局,开端实在太过拙劣,甚至让我感到一种职业上的“被冒犯”。
我没有立刻打电话质问周建军。
在信息不对等的博弈里,过早暴露自己的底牌,只会让对方提前设防。
我将手机调至静音,然后拨通了发小陈阳的电话。
陈阳在老家镇上开了一家通讯店,为人活络,镇上三教九流的人他几乎都认识,是出了名的“地头蛇”。
“明哥?稀客啊!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要回来过年了?”陈阳的声音带着熟悉的热络,像一股暖流,却让我此刻的心情更加复杂。
“阳子,帮我个忙。”我的声音很平稳,尽量不让他听出异常,“镇东头的‘好运棋牌室’,你知道吧?”
“好运棋牌室?当然知道!那是刘瘸子开的场子,都开十几年了。怎么,明哥你想回来玩两把?我跟刘瘸子熟,让他给你留个好位置。”陈阳笑着说。
“不是,”我打断他,语气变得严肃,“你现在方便去一趟吗?帮我看看我爷爷周德山在不在那里。你别声张,就装作路过,或者进去买瓶水,悄悄看看他的状态。如果能拍张清晰点的照片,那就更好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陈阳的声音瞬间变得认真:“明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爷爷他……不是听说摔了吗?我刚才还听我妈说,你二叔周建军到处借钱,说要给你爷爷做手术。”
信息严丝合缝地对上了,周建军果然在老家散布了“爷爷病危”的消息。
“你别管我二叔怎么说,”我加重了语气,“就按我说的做,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你帮我这个忙,下次我回去,带你去吃镇上最贵的‘全鱼宴’。”
“得嘞!明哥你的事,我肯定办妥当!”陈阳立刻答应下来,“你等我十分钟,我骑电动车过去,也就几分钟的路。”
挂断电话,我靠在办公椅上,闭上眼睛,开始梳理整个事件的逻辑链。
动机很明确:要钱,而且是一笔足以改变他们生活的巨款——二十五万。
执行人:周建军,他是我和爷爷之间最直接的联系,由他出面要钱,最容易让我相信。
谎言:爷爷摔伤昏迷,急需开颅手术,这是利用亲情和信息差的经典骗局。
可最大的疑问是:那条彩信是谁发的?
发件人显然知道这场骗局,并且选择用这种方式提醒我。
是骗局的参与者良心发现?还是周建军的仇家想破坏他的计划?又或者,只是棋牌室里某个看不惯这种行为的路人?
这个未知的变量,成了破解整个骗局的关键。
十分钟像一个小时那么漫长,我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这是我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办公室外,同事们在讨论晚上去哪里聚餐,轻松的笑声透过门缝传进来,和我此刻紧绷的神经形成鲜明对比。
手机屏幕终于亮起,是陈阳发来的微信消息,附带一张照片和一段短视频。
照片比彩信清晰得多。
爷爷周德山坐在麻将桌的南风位,左手夹着烟,右手正在熟练地码牌,眼神专注地盯着桌面,丝毫看不出“病危”的样子。
桌角放着一个搪瓷杯,里面装着浓茶,旁边还有一个装满烟蒂的烟灰缸。
他的脸色红润,动作麻利,甚至还能看到他跟对面的人说着什么,嘴角带着笑意。
点开短视频,画面有些晃动,显然是偷拍。
背景音嘈杂无比,有麻将碰撞的清脆声,有男人的谈笑声。
“糊了!海底捞月,再加个自摸!都掏钱掏钱!”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正是爷爷周德山的声音,带着赢钱后的得意。
紧接着,视频里传来陈阳刻意压低的声音,像是在跟旁边的人搭话:“哎,这位大哥,那不是周德山老爷子吗?他今天手气可以啊。”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可不是嘛!老周头今天运气好得很,都赢了快八百了!听说他孙子在江城做大生意,赚了不少钱,难怪他打牌这么大方。”
视频到此结束,我反复播放着那句“他孙子在江城做大生意”,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不是那个在江城挤地铁、加班到深夜的普通打工人,而是“赚了大钱”的“有钱人”。
这份误解,或许就是这场骗局的起点。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区号是老家市区的。
我没有立刻接听,而是将号码复制到搜索引擎里。
搜索结果很快出来:市第二人民医院,神经外科。
他们竟然连“道具”都准备得这么周全。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请问是周德山老先生的家属吗?”一个女声传来,语气专业却带着一丝不耐烦,像是真的在医院忙碌的护士。
“我是他孙子,请问有什么事?”
“我是市第二人民医院神经外科的护士,你爷爷刚从镇卫生院转过来,诊断为急性脑出血,需要立刻进行开颅手术清除血肿。”对方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你们家属怎么回事?到现在手术费还没缴清!再拖下去,病人错过最佳手术时间,我们院方可不承担责任!”
如果我没有看到那张照片和视频,此刻的我,恐怕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会立刻把钱打过去。
但现在,我冷静得像一台正在运行的计算机,每一个细胞都在分析对方的漏洞。
“护士小姐,”我顿了顿,用平稳的语气问道,“我确认一下,病人确实是周德山,对吧?麻烦你报一下他的身份证尾号,我核对一下信息,免得弄错了。”
这是最基础的反欺诈手段——真正的医院护士,手边一定有病人的档案,报出身份证尾号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骗子,大概率不会准备这么细致的“脚本”。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像是在慌乱地思考。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们这里忙着抢救病人,哪有时间跟你核对这些!”对方的声音变得急躁,“你到底交不交钱?不交钱我们就不安排手术了!”
“如果不能提供病人的基本信息,我怎么确定你不是骗子?”我继续施压,“而且,我之前了解过,急性脑出血的术前准备,至少需要做血常规、凝血功能检查,还要跟家属谈话签字,整个流程下来最少要两个小时。我二叔半小时前才说爷爷刚转院,你们现在就催着缴费,这个流程是不是太快了?”
这些医疗知识,是我之前为了给爷爷买医疗险,特意查资料学到的,没想到现在成了戳破谎言的武器。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五秒钟,对方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用一种恼羞成怒的语气吼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可理喻!我们是在救人,不是跟你扯皮!你爱交不交!”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我放下手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胸口的憋闷感终于消散了一些。
骗局,已经确凿无疑。
而且,这不是周建军一个人能完成的,背后一定有其他人参与——那个冒充护士的女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看着窗外江城鳞次栉比的高楼,那些冰冷的钢筋水泥,此刻竟让我感到一丝安全感。
因为在这里,所有事情都遵循逻辑和规则;而在老家,那个我以为充满亲情的地方,却藏着精心编织的谎言和陷阱。
我打开和周建军的微信聊天框,没有质问,也没有愤怒。
我平静地打下一行字:“二叔,我在江城买的房子最近要交首付,公司这边资金也有点紧张,我找朋友凑了半天,只凑到八万。你看这八万够不够先垫上?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我没有拆穿他,而是选择“入局”。
我要知道,这场为了二十五万就能拿爷爷的性命“演戏”的骗局,背后到底还藏着多少人;我要把所有藏在暗处的人,一个个揪出来。
03
消息发出去后,我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
这是一种心理暗示,让我暂时跳出“孙子”的身份,以一个风控分析师的视角,冷静地观察这场骗局的走向。
不到一分钟,手机就剧烈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周建军。
我让电话响了三十秒,直到快要自动挂断时,才慢悠悠地接起。
“周明!八万怎么够啊!医生说了,二十五万是底线,少一分都不给安排手术!你是不是不想救你爷爷了!”周建军的声音里,早已没了之前的悲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气急败坏的指责。
当预期中的“巨款”变成了“八万”,他伪装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二叔,我不是不想救爷爷,我是真的没钱。”我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你也知道,我去年在江城贷款买了房子,每个月要还一万多的房贷,压力本来就大。我就是个普通打工的,不是开银行的,这八万已经是我能凑到的极限了。”
我刻意提到“房贷”和“打工”,就是想修正他们对我“赚了大钱”的误解,降低他的心理预期,看看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电话那头沉默了,我能想象到周建军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算计落空后的恼怒和不甘。
他在快速权衡:是继续施压逼我拿出更多钱,还是先收下这八万再说。
“那你再想想办法啊!跟你老板借,跟你同事借!”他最终选择了继续施压,甚至开始用亲情绑架,“你爷爷的命难道还比不上你的面子吗?你要是连爷爷都不救,以后还有脸回这个家吗?”
“二叔,我真的借过了。”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语气更加为难,“我们做金融这行的,大家的钱都投在基金、股票里,手里很少有大额现金。而且公司有规定,禁止员工之间大额借贷,怕出现内幕交易,一旦被查到,工作都保不住。我总不能为了借钱,把饭碗丢了吧?”
我又抛出一个“专业壁垒”——金融行业的合规要求。
这种具体、细节的困难,比一句简单的“借不到钱”更有说服力,也更能让他相信,我不是“不想给”,而是“没办法给”。
周建军再次被我堵得说不出话。
他那套在老家百试百灵的“道德绑架”,在我的“专业理由”面前,显得格外苍白。
“那……那八万就八万吧!”过了很久,他终于松口,语气里满是不情愿,“你先把钱打过来,我再去跟医生求求情,看看能不能先安排手术,剩下的钱我再想办法凑。”
鱼,开始咬钩了。
他急于拿到这八万“沉没成本”,哪怕知道不够,也不想放弃。
“好,我现在就准备转。”我答应得很干脆,然后话锋一转,“但是二叔,我现在在外地,没办法亲自去医院签字,万一后续有医疗纠纷,或者家里其他人有意见,我怕说不清楚。”
“我们公司的法务说,这种情况最好有个凭证——要么要爷爷清醒状态下的视频,证明他知道自己的病情,也同意我出钱手术;要么要村委会或者镇政府盖过章的情况说明,证明我是唯一的资金来源,并且委托你全权处理。”
我抛出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选择题”。
A选项:让“昏迷的爷爷”拍视频——这根本不可能,我就是要看看他怎么圆这个谎。
B选项:去村委会盖章——村委会主任是我家的远房表叔,为人正直,不可能为这种假事盖章。
这个要求看似合情合理,是为了“规避风险”,完全符合我“金融从业者”的人设。
但实际上,这是一个“陷阱”,目的是逼迫他们为了拿到钱,暴露更多的参与者。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事!”周建军彻底怒了,“人命关天的时候,你还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是不是在外面待久了,心都变凉了!那是你亲爷爷!”
“二叔,这不是心凉,这是规矩。”我一字一顿地说,“二十五万不是小数目,万一以后钱花了,爷爷的病没治好,二婶、我爸他们会不会说我乱花钱?会不会怀疑钱的去向?亲兄弟还要明算账,这么大的事,我总不能连个凭证都没有吧?”
我巧妙地将“不信任他”,转换成了“防止其他家人有意见”,把矛盾引向了他从未提及的二婶和我爸。
我知道,农村家庭里,最忌讳的就是“猜忌”和“推诿”,这句话一定能击中他的软肋。
周建军彻底没了声音,他大概从未想过,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侄子,会突然变得这么“难缠”。
他脑子里那套“哭穷、卖惨、要钱”的简单脚本,已经完全跟不上现在的节奏了。
“行……行!”又过了几分钟,他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我去给你弄!我去村里开证明!你等着!”
他挂断电话的最后一刻,我能听到他语气里的狠劲——为了拿到这八万,他已经孤注一掷了。
我知道,他要去调动他的“资源”了。
而他去找谁帮忙,谁愿意为他盖这个“假证明”,那个人就是这场骗局的下一个参与者。
我拿起笔,在白纸上画了一张关系图。
中心是我——周明,资金来源。
第一层:周建军,主谋和执行者。
第二层:冒充护士的女人,外围协作者。
现在,即将出现第三个节点——帮他开假证明的人。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好运棋牌室”的照片上。
爷爷在里面赢钱,周建军在外面骗钱。
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我脑海里浮现:这二十五万,或许根本不是为了“不存在的手术”,而是为了填补一个“真实的窟窿”——比如,周建军欠了棋牌室的赌债。
我再次拨通了陈阳的电话。
“阳子,再帮我个忙。”我的声音很冷静,“你去问问,我二叔周建军最近是不是在外面欠了钱?还有我爷爷,他在‘好运棋牌室’里,是不是输了很多钱?”
“查这个?”陈阳愣了一下,“明哥,这……这不好查吧?刘瘸子那个人挺精明的,不会随便跟外人说这些。”
“你去跟他说,我周明想跟他谈一笔生意。”我直接给出方案,“你就说,我有个朋友想在镇上开一家棋牌室,想向他请教一下‘风险管理’的问题——比如怎么处理赢钱不肯走、输钱闹事的人。事成之后,给他一万块的茶水费。”
“风险管理?”陈阳没听懂。
“你就按我说的原话告诉他,他会懂的。”我解释道,“在他们那个圈子里,‘风险管理’就是‘处理赌债’的代名词。你约个时间,今晚我跟他视频聊。”
我要亲自问问这个棋牌室老板,我的爷爷,到底是在“赢钱”,还是在“还债”。
04
夜色渐渐笼罩江城,窗外的霓虹灯亮起,将这座城市的繁华勾勒得格外清晰。
我拒绝了同事的聚餐邀请,独自留在办公室——这里安静、冷静,能让我更好地梳理思路。
陈阳的效率很高,晚上八点半,他就发来微信说,已经跟刘瘸子约好了,九点准时视频通话。
九点整,我的微信收到了陈阳的视频通话请求。
接通后,屏幕上先出现了陈阳的脸,他似乎在棋牌室的一个小包间里,背景能听到麻将碰撞的声音。
“明哥,人我给你带来了。”陈阳压低声音,把镜头转向旁边。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出现在画面里。
他剃着短寸,皮肤黝黑,脖子上挂着一根粗粗的金链子,左腿不自然地弯曲着——不用问,这就是“刘瘸子”。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一双小眼睛却格外锐利,像鹰一样盯着屏幕这边的我,似乎在判断我的身份和目的。
“你就是周德山的孙子,周明?”刘瘸子的声音很沙哑,像是被烟酒浸泡了几十年。
“刘老板,久仰。”我点了点头,身体放松地靠在办公椅上,故意让背景里的书架和电脑屏幕露出来——书架上摆满了金融、法律相关的书籍,这是在营造一种“专业”“不好惹”的气场。
“我朋友陈阳应该跟你说了,我想跟你请教一些‘风险管理’的经验。”我开门见山,“当然,我不会让你白忙活,茶水费我已经跟陈阳提过了。”
刘瘸子咧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周先生在江城做大事,还看得上我们这种小场子的经验?”
他嘴上客气,眼神里的警惕却丝毫未减。
“刘老板谦虚了。”我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直接,“据我所知,你父亲当年就是因为在牌桌上跟人起了冲突,被人剁了两根手指。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懂‘风险管理’的重要性吧?”
这是我让陈阳提前打听来的——刘瘸子最忌讳的往事。
我故意提起这件事,不是为了激怒他,而是为了打破他的“江湖大佬”伪装,让他知道,我不是一个可以随便糊弄的“外地小子”。
视频那头的刘瘸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的锐利变成了阴鸷,旁边的陈阳也吓得大气不敢出。
包厢里的麻将声似乎都小了一些。
对峙了十秒,刘瘸子忽然笑了,是那种被戳中痛处后,反而卸下防备的笑。
“周先生果然是做大事的人,连我的底细都查得这么清楚。”他朝陈阳摆了摆手,“你先出去,我跟周先生单独聊。”
陈阳识趣地退出了包厢,屏幕里只剩下刘瘸子一个人。
他拿起桌上的啤酒,对着镜头跟我“碰”了一下,然后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他抹了抹嘴,开门见山,“别跟我绕圈子,你不是来请教什么‘风险管理’的,你是为你爷爷和你二叔的事来的。”
“哦?刘老板怎么知道?”我故作惊讶。
“你二叔周建军,一个月前在我这里玩线上百家乐,输了二十万。”刘瘸子语出惊人,语气却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利滚利,现在已经欠我二十四万了。我的人前天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今天再不还钱,就卸他一条胳膊。”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二十五万,正好能还清周建军的赌债,还能剩下一万块。
“所以,我爷爷去你那里打牌,是你跟我二叔商量好的?”我追问道。
“聪明。”刘瘸子赞许地点了点头,“你二叔找到我,说他有个侄子在江城做金融,赚了不少钱,能拿出这笔钱。但他说你这个侄子很孝顺,只认你爷爷,必须让你爷爷出面,你才会给钱。”
“我们就合计了一下,演了这么一出‘爷爷病危’的戏。你爷爷那边,我们跟他说,只要他配合演戏,不仅能帮他儿子还清赌债,我们每天还给他五百块的‘出场费’,保证他在牌桌上只赢不输。”
“只赢不输”四个字,他说得格外重。
我瞬间明白了那张“海底捞月”的照片,还有那段“赢了八百块”的视频——那根本不是运气,而是他们刻意安排的“道具”,就是为了让我相信,爷爷“身体健康”,这场“病危”是彻头彻尾的骗局。
“那个给我发彩信的人,是你安排的?”我问出了最后一个疑问。
刘瘸子摇了摇头:“不是我,我没那么好心。我只想拿到我的钱,谁给都一样。”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玩味,“不过我知道是谁发的。你爷爷赢了钱,得意忘形,把‘演戏骗你钱’的事当成笑话,跟他旁边的牌搭子说了。那个牌搭子,是你二叔家的远房亲戚,看不过去你二叔的所作所为,就偷偷拍了照片发给你。”
原来如此。
一个被当成“炫耀资本”的秘密,在一个小小的棋牌室里,被一丝偶然的正义感,传递到了我的手机上。
这场看似天衣无缝的骗局,就因为这样一个微小的意外,彻底暴露了。
“周先生,现在情况你都清楚了。”刘瘸子身体前倾,凑近摄像头,语气里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你二叔欠我的钱,是你爷爷担保的。现在戏演砸了,但钱我必须拿回来。要么,你把二十四万给我,这事就算了;要么,我就按我的规矩,去找你二叔和你爷爷‘聊聊’。我听说你爷爷身子骨还挺硬朗,不知道经不经得起我手下人的‘招呼’。”
我看着屏幕里刘瘸子那张凶狠的脸,心中却异常平静。
“刘老板,你搞错了一件事。”我缓缓开口。
“什么事?”
“你以为我是来‘阻止’你的吗?”我笑了,笑得有些冷,“不,我是来‘合作’的。”
刘瘸子愣住了:“合作?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二十四万,我可以给你。”我竖起一根手指,“但不是现在。你之前的计划太粗糙,漏洞太多,很容易被戳穿。现在,由我来设计一个新方案,一个能让他们心甘情愿,从你这里‘骗’走更多钱的方案。”
刘瘸子彻底懵了,他大概从未见过这种“猎物”主动要求“入局”的场面。
“你……你想干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我想干什么。”我的眼神穿透屏幕,直视着他,“你只需要知道,配合我,你拿到的可能不止二十四万;不配合,或者把今天的话泄露出去,你一分钱都拿不到,而且你那间‘好运棋牌室’,也别想再开下去。”
我将一份文件拖到屏幕共享区。
那是我用一个小时写好的举报材料,里面详细列出了刘瘸子的“线上百家乐”平台如何构成“开设赌场罪”,还附上了近年来最高法对“网络赌博”的量刑案例,清晰地标注出他作为组织者,可能面临“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刘老板,我是做风控的,我的工作就是把你们所谓的‘江湖规矩’,换算成法律条文和刑期。”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你自己掂量掂量,是跟我合作,还是跟监狱里的牢饭过一辈子。”
刘瘸子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法律条文,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在老家混江湖,靠的是“狠”和“人脉”,但他从未面对过这样的对手——一个能把他的命运,精准地写在法律条文里的“文化人”。
“你想怎么做?”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颤抖。
“很简单。”我关掉屏幕共享,“明天,让你的人去我老家,演一场戏。一场能让我二叔和爷爷,都深信不疑的戏。”
05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一夜没睡,却丝毫没有疲惫感,反而因为即将揭开所有真相,感到异常亢奋。
上午十点,周建军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
我让电话响了二十秒,才不紧不慢地接起。
“周明!证明我拿到了!”他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得意,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村委会王主任亲自盖的章!我现在就把照片发给你,你赶紧把钱打过来!”
很快,一张照片发到了我的微信上。
照片里是一张手写的“情况说明”,字迹潦草,大概内容是“周德山病危,其孙周明自愿出资救治,委托周建军全权办理缴费事宜”。
最下方,是村委会鲜红的印章,还有“王建国”三个字的签名。
王建国是我们村的村主任,为人憨厚,平时最爱“和稀泥”,但没什么坏心眼。
周建军居然能说动他盖这个章,看来是下了不少功夫,或者用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手段。
我看着照片里的红印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二叔,辛苦你了。”我用一种疲惫又顺从的语气说,“不过我这边出了点意外。”
“意外?又出什么意外!”周建军的音量瞬间拔高,显然被我这声“意外”吓得不轻。
“我女朋友知道了这件事。”我虚构了一个“女朋友”,这是我为下一步计划准备的“防火墙”,“她不同意我直接把钱转给你,说这是我们俩的共同积蓄,这么大一笔钱,她必须亲自回老家,亲眼看到爷爷的情况,才肯让我转。”
“你!你一个大男人,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周建军气得跳脚,“你跟她说,这是救命钱!人命关天,她别在这里添乱!”
“我跟她说过了,没用。”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语气更加为难,“她已经买了今天下午的高铁票,五点就能到市区,到时候她会直接去医院找你。二叔,我现在也没办法,你先在医院那边稳住,等她到了确认情况,钱肯定会给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我能想象到周建军此刻的慌乱。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一个“信息封闭”的环境里拿到钱,避开所有可能戳穿谎言的人。
而我虚构的“女朋友”,就是一个他无法掌控的变量——一个来自外地、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很容易发现医院里的破绽。
“这……这不行!你让她别来!”周建军的声音里满是慌乱。
“来不及了,她已经在去高铁站的路上了。”我语气无奈,“二叔,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医院那边的‘戏’演好,别让她看出破绽。不然,别说八万,一分钱都拿不到。”
我挂断电话,靠在办公椅上。
我知道,周建军现在面临一个两难选择:要么终止骗局,放弃这八万,同时面对刘瘸子的催债;要么硬着头皮,搭建一个更逼真的“病房”,继续演戏。
以他的贪婪和对刘瘸子的恐惧,他一定会选择后者。
而我,就是要逼他们把这个“假舞台”搭起来,把所有参与者都引到台面上。
下午四点,离我虚构的“女朋友”到达还有一个小时。
我的手机安静得可怕,这说明周建军和刘瘸子,正在动用所有资源,疯狂地弥补骗局的漏洞。
他们可能在找废弃的医院病房,可能在找更像“医生”的演员,可能在准备更逼真的医疗设备。
我的另一部手机上,运行着一个定位软件——这是我让陈阳偷偷装在刘瘸子一个手下手机里的。
屏幕上,代表那个手下的红点,正在市郊一个废弃的纺织厂里来回移动。
那里,就是他们选择的新“舞台”。
四点半,我的手机终于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喂,是周明吗?”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我是你二叔的朋友,他手机没电了,让我跟你说一声,你女朋友直接去市第二人民医院住院部C栋五楼,502病房就行,我们在这儿等着。”
“住院部C栋502?”我重复了一遍,同时打开地图搜索。
市第二人民医院的住院部,只有A、B两栋,根本没有C栋。
他们果然搭建了一个虚假的场景,还编造了一个不存在的地址。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告诉她。”我平静地回答。
挂断电话,我立刻将这个虚假地址、废弃纺织厂的定位,还有所有证据——包括彩信照片、视频、和刘瘸子的聊天记录,一起打包发给了江城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李队长。
李队长是我大学学长,之前我帮他分析过一起金融诈骗案的资金流向,欠我一个人情。
我在消息里只写了一句话:“学长,帮我收个网,一个涉嫌电信诈骗、敲诈勒索的团伙,可能还涉及非法拘禁,人赃并获。”
做完这一切,我拨通了周建军的电话。
“二叔。”
“哎,周明,你女朋友快到了吧?我们在病房里都准备好了。”他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了不少,显然对新搭建的“场景”很有信心。
“二叔,我女朋友她……突然发高烧,高铁票退了,来不了了。”
“什么?”周建军的声音里满是失望,像是从云端跌回了地面。
“不过,她也觉得抱歉,说为了不耽误爷爷的治疗,同意我先把八万转给你。”我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格外真诚,“我刚跟公司预支了工资,加上手里的积蓄,正好凑够八万,现在就可以转。”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我几乎能听到周建军急促的心跳声。
从“失望”到“惊喜”,只需要一句话。
“真……真的?”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真的。”我语气诚恳,“二叔,之前是我不对,不该怀疑你。爷爷的命最重要,钱的事我不该纠结。你把卡号再发我一遍,我现在就转。对了,你那个朋友还在医院吗?我叫了同城急送,给他送了点营养品和辛苦费,感谢他帮忙照顾爷爷。”
“在!在!我马上让他去医院门口等!”周建军语无伦次地答应着,语气里满是兴奋。
挂断电话,我打开手机银行,输入周建军的卡号。
然后,我点击了“24小时延时到账”——这是金融风控里,最有效的“后悔药”,能让我在转账后的24小时内,随时撤回资金。
确认转账后,一条“转账成功”的短信,立刻发送到了周建军的手机上。
对他来说,这场骗局似乎以“胜利”告终;但对我来说,这只是收网前的最后一步。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代表警方的蓝色标记,正在悄无声息地向废弃纺织厂包围。
就在这时,陈阳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声音里满是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