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外卖路上接到学校电话。

说女儿忽然倒地抽搐。

我知道这是女儿的哮喘病发作了，随时有窒息的风险！

我拼命骑着车往学校赶。

却在校门口被家长拦了下来。

「你一个臭外卖员还敢冒充学生家长？」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

女人指着保安，又指着我。

「我告诉你们，今天谁敢放他进去，我让谁滚蛋！」

1

接到班主任许琪电话的时候，我刚结束一单外卖。

「是董雨涵的家长吗？」

她的语气很着急，我一下子精神起来，回答说：

「嗯，我是。」

「雨涵不知道怎么了，上着上着体育课忽然开始急喘气，现在倒在那里了，你赶紧过来！」

大脑瞬间被炸的一片空白。

女儿有先天性哮喘，我一直随时提醒她带着喷剂。

怎么会忽然发病？

有可能是喷剂用完了，也有可能是遇到其他过敏原，总之，发作起来随时可能会窒息！

一想到她呼吸困难，痛苦挣扎的模样，我吓得心脏都要停跳了。

大概再过两个路口就是女儿学校了。

十分钟，哦不，五分钟就可以赶到了！

我将手边一个熟客的单子给了同行的哥们，他们听说我女儿出事，赶紧让我去接人。

我连闯了两三个红灯直奔学校。

今天不知道学校有什么活动，附近都停满车，我费了好大劲才挤到门口。

保安把我拦了下来。

「外卖放门口。」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来及换衣服，赶紧鞠躬解释：

「对不起，我是学生家长，我来找我女儿！」

保安点了点头，但还是没放行：

「不好意思，师傅，所有外来人员都得登记。」

我本想说我真的着急，想了想，大家都是打工的，我不能为难人家。

颤抖着手接过登记表后，我飞快地写下自己的个人信息。

保安收下后，刚准备开门放我进去时，一个女人冲了过来，大喊道：「那个送外卖的，你给我站住！」

回头的那一眼，我认出她是我女儿同学吴天佑的妈妈吴艾莉。

她是家委会会长，在班级群里很活跃。

「门口的那辆电动是你的吧，你刮花了我刚提的车你知道吗？！」

我一脸疑惑地扭头：「太太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从窄巷抄近道过来的，不可能剐到您的车啊。」

「怎么不可能，我停车的时候，你的车突然就倒下来，直接给我新车刮花了！」

「我最烦你们这种臭鼠一样乱窜的玩意儿，呸！」

说这话时，她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

「我告诉你，你必须得赔我新车，不然我跟你没完！」

我简直要被气笑了，我的电动车好好停在规定区，她倒车没停稳反而倒打一耙？

可我一秒也不敢耽搁。

我压低身体，尽可能用卑微的语气说道：「这样，太太，我现在着急接孩子，有什么事儿等我出来再说好吗？」

「死穷鬼，刮了车你想跑？」

我努力压着焦灼至极的情绪：

「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路上监控也都是联网的，您放心，我跑不了！」

可我刚往出迈一步，就被她伸手拦住，「我同意你走了吗？」

紧接着，她又指着保安的鼻子开骂道：「还有，你是蠢猪吗！」

「谁允许你放送外卖的进来的！」

保安见她不悦，忙上前解释道：「吴太太您误会了，他是学生家长，已经登记过了。」

「你长没长脑子，穿成这样怎么可能是学生家长？」

「填个破表什么牛鬼蛇神都能进来了，万一是报复社会的，学生出了事你担得起责任吗？」

「我老公给学校捐了两百万，花那么多钱养了你们这帮废物，信不信我马上开了你！」

2

她唾沫横飞，趾高气昂地瞪着其他人。

「还有你们！谁敢放这个臭送外卖的，我立马让谁滚蛋！」

我眼睁睁看着刚打开的闸门又给关上了，急得直跺脚。

「吴太太，您是吴天佑同学的妈妈对吗？」

我立马翻包，恨不得把所有能证明自己的东西举给她看：「这是我的身份证和工作证，您可以核对下，我进去接我女儿，很快的。」

「要是您还是不放心，我可以把证压在这里。」

我语气诚恳，头已经埋的不能再低了。

谁料，她一个反手打飞了我手里的证件，冷笑，「身份证都能随便压，不是骗子是什么？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你是不是故意把车停在那里？」

「这里可是国际学校，你个破送外卖的穷酸鬼也配在这儿当爹？」

「谁知道你进学校要干什么！」

我被她气得太阳穴直突突，浑身跟被火燎了一样。

不行，不行，不能吵架，不能耽误时间！

我强迫着大脑飞速运转，跟她解释不通，找班主任总行了吧。

对，找班主任！

我赶紧拨通许琪电话，一个，两个……

可绝望的是，打了十几个都没人接啊！

豆大的汗珠从我的脸颊滑落，可手机还是静得可怕。

我的局促窘迫都被她看在眼里。

她戏谑似的冷哼一声道：

「哟，还演上了，半天也摇不来人啊。」

「我可太懂你们这群货色了，趁着今天学校开放日，想方设法混进去，谁知道手脚干净不干净？」

随即，她带着胁迫的眼神落在保安身上。

「你们愣着干什么，看他一身馊臭味儿，把他扣下来，等我和老师谈完事情再说赔钱的事儿！」

「谁敢放他离开，别怪我让领导开除你们！」

多耽搁一秒女儿都会有生命危险，我真的快要急疯了！

就在这时，刚刚让我填表的保安碰了碰我的胳膊，递了个眼神。

「这位家长，您看，要是没有什么急事的话……」

我立刻领悟他的暗示，忙解释道：「我女儿生病了，急性哮喘，您怎么说我都认了，求你让我进去接我女儿吧！」

保安顺势接上话茬：「吴太太，我看他真不像是演的，孩子还小，咱们都是当父母的，万一真出事了呢？」

「你看，要不……」

没等他说完，吴艾莉狠戾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她不屑一嗤：「放屁！他说他死全家了你信不信？什么都是家长，同人不同命，谁跟你们这群贱民一样！」

一股怒火直接冲到了天灵盖，我被她气得胸腔剧烈起伏。

最后一丝理智在焦灼中飞快燃烧，我的语速越来越急迫：「吴太太，我女儿叫董雨涵，跟您儿子是同学。」

「你看，我也在班级群里，我真不是骗子。」

吴艾莉看着看着，脸色大变。

「你胡说，怎么可能！」

「我看过班上的家长信息，混的最差也是企业的中层，怎么可能会有送外卖的！？」

我心一咯噔，胸口火辣辣的。

女儿入学前确实收集过家长信息，那时候我还是大厂的中层骨干，意气风发。

可是妻子罹患重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

我不得不下了班之后去别处接私活，却被同事恶意举报，老板顺势把我给开了。

女儿失去妈妈本来就很痛苦，我不想在物质上亏欠她，就选择送外卖先过渡着。

起码，只要我干的够多，就有钱。

突然，吴艾莉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猛地惊叫了一声。

「好啊，我知道了，你为了抢学校资源，故意填了假信息吧！」

一中国际部是市重点，教学资源顶尖，可当时我们在的片区有入学资格，我女儿也是堂堂正正考进来的。

她指着我的鼻子越骂越狠：

「也不知道为了走后门砸了多少家底，就你这样的爹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我看就是当捞女培养傍大款吧。」

「沟里的土鸡还想变凤凰，真是痴心妄想，我就要揭穿你！」

她故意扯着我的衣领拉拉扯扯，声调又尖又高。

本来今天学校的家长就多，围观的纷纷议论起来。

「怎么，有人打架了？」

「听说那男的装成高管把女儿塞进学校，其实就是个送外卖的。」

「我艹，这么小就开始铺路了，想卖女儿想疯了吧。」

「上次家长会我就坐他旁边，那时候可穿得人模狗样的，背地里这么寒酸呢？」

「什么，你见过他女儿？」

「那可不是，小小年纪就带着一股狐媚劲，眼神挺勾人的，谁知道是不是做生意做到学校里来了，咱们这学校里多少富二代呢！」

说着说着，他们形成包围圈，将我困在其中。

他们骂女儿的话在我听起来比骂自己还要难听百倍千倍。

我感觉肺都要气炸了，攥紧的拳头在疯狂发抖。

大吼道：「你们都给我住嘴！」

保安吓得脸色铁青，赶紧挟制住我的上半身，生怕我真的在众目睽睽下动手。

如此一来，吴艾莉更得意了，眼底是控制不住的兴奋。

我牙关紧咬，明显感觉到脸烧得发烫，太阳穴处的青筋恨不得都要爆裂开。

「怎么？这是要动手了？」

「来啊，你今天动我一根手指试试看。」

随即，她拿出手机怼着我拍，一面不轻不重地用手拍打在我脸上。

「相由心生，这点说的真没错。」

我越是气的狰狞可怖，她越是笑得肆意。

「看你这一脸恶相，就等着被曝光开除吧！」

「赶紧去把他女儿也给我叫来，正好让大伙认识认识，看看什么样的爹生什么样的种！」

无穷的羞意和怒意交织着，彻底浇灭了我的理智。

浑身的血液灼烧、沸腾，一路窜了上来，直至大脑。

我猛地甩开保安，掀翻了一旁的桌子。

「我要救我女儿，我看谁他妈敢拦我！」

3

围观的人闻言纷纷向两旁撤退，硬生生给我让出一条通道。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回应声，「雨涵爸爸，你可算来了！」

我循声看过去，许琪正一脸着急地冲我直挥手。

「雨涵晕过去了，你赶快跟我去医务室看看吧！」

听到的瞬间我慌了神，双腿发软。

「雨涵不是带喷剂了，没给她用吗？」

「没有啊，我们压根没找到什么喷剂……」

我发了疯般地掏衣兜找药，催她赶紧带我走。

一路上许琪也没再说什么，带着我穿了几个楼，才找到地方。

见到女儿的时候，她正蜷成一团缩在病床上，意识模糊。

身上都是一条条骇目的血道。

她虽合着眼，但发绀的手还死死地压着胸腔，表情十分痛苦。

就连新铺的床单都被她抓得起褶皱，我仿佛都能感觉到她濒临窒息的那种痛苦和绝望感。

我难受到失语，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还有气息，还有救！

好在我参加过急救的培训，之前也处理过这种紧急情况，所以还算有把握。

我立刻拿出急救药剂准备对女儿施救。

「我来之前她有给雨涵用过别的药吗？」

许琪明显一愣，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她支支吾吾了几秒，才说：「当时……当时在上体育课，大家都打打闹闹的，谁也没注意。」

「为什么校医也不在？」

我环顾四周，总感觉说不出来的异样。

许琪呼吸急促，勉强扯出笑容：

「哦，是这样，我们是担心药物过敏，所以不敢随便用药。万一……万一适得其反对吧？」

也就是说，从女儿发病、到通知我，到我一波三折地赶到学校，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做？

时间紧迫，我没再细问下去。

抢救了十几分钟过后，女儿脸上才逐渐有了血色，呼吸也平稳起来。

「雨涵爸爸，这算是抢救过来了？」许琪小声试探地问道。

「嗯。」

说完这句话，我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汗如雨下。

许琪递来纸巾，「雨涵爸爸，你要不去旁边洗把脸收拾下，我怕雨涵醒来多想。」

「这里有我看着，你不用担心。」

她的话一下子点醒了我。

女儿正是自尊心强的年龄，要是醒来见到我这么狼狈，浑身臭汗的样子，我怕她多想。

「还是老师你考虑周到，我去去就回，有什么记得叫我。」

我应下的一瞬间，许琪明显松了口气。

没多想，我就出门了。

我掬了好几捧凉水过脸，才从刚才紧张的神情中抽离出来。

可冷静过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刚刚的疑点忽然间再度浮现。

女儿心细，尤其是我再三嘱托她，也嘱咐过班主任，好好的喷剂怎么会弄丢呢？

而且雨涵前不久刚复查过，各项指标都正常，怎么会忽然就严重到了休克的程度？

还有刚刚许琪的反应……

我越想越不对劲，准备找许琪问清楚。

办公室门没关，走廊外能听见里面传来窸窣的议论声。

「还要呆到什么时候，老子快快闷死了。」

「吴哥你小点声儿，老班去打电话了，听说叫家长了！」

「烦死了，就会告老师，摸她一下怎么了，谁让她是咱们班最大的‘奶牛’呢！」

一群年龄和女儿相仿的男生轰然大笑起来。

「谁让她不给摸，还敢踹我！」

「他妈的，我总得让她长点教训吧！」

「我把她喷剂扔男厕所了，你看到她红着脸追着我满操场跑的样子了吗？那大波……一抖一抖的……哈哈哈哈哈哈！」

说话很冲的正是吴天佑，此刻正夸张地张大双臂比划着。

我感觉牙齿控制不住地哆嗦，血一股脑地往头顶冲——我那么宝贝的女儿，时时刻刻护在掌心的女儿，居然是这群小畜生捉弄玩笑的谈资！

「可吴哥，我看她最后脸都紫了，不会真出什么事儿了吧？」

吴天佑一脸不屑，说：「切，女的就是会装，一哭二闹三上吊。她还能真死了啊？」

「再说就凭她家掀起什么水花？反正许老师收了我们家的钱答应兜底的。」

「最多让我妈给点钱也能摆平。」

我听飞起一脚踹开了门，在一群男生脸色煞白的目光里，我知道，我的表情一定像是狰狞的厉鬼。

动我，可以。

动我女儿，不行！

说实话，我恨不得直接冲上去一顿暴揍，他们没爹妈教，我今天就来教他们做人。

可拳头都举了起来，最终还是一寸寸放下。

我还有女儿，还要保住工作，我还要讨生活。

不能真的动手。

但这件事，绝对没完！

两步路的功夫，我就将吴天佑反手钳制住，又跟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拎了出去。

「走，跟我去见班主任说清楚！」